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二戰】中國戰場德國情 > 第129章 槐花夢

第129章 槐花夢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你自己以後好生尋點生計,别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然而,邱月明的話落,大太太倒是冷哼一笑。

“傷天害理的事情又如何,積德行善的事情又如何,我這輩子替他們幹了這麼多見不得人的事情,還怕下地獄嗎?”

大太太的身份是邱小姐的迷,也是上海灘的迷。

她像軍統卻又不是軍統,她替戴笠培養過許多的粉紅軍團,卻也肆意橫發過國難财。

她可以受命于重慶,也可以谄媚于英美。

她視人命如草芥,奉行高低貴賤的準則,卻也不屑于日本之末流。

她是一個複雜的女人,也是上海灘裡的傳奇。

而如今,這樣的傳奇就要隕落了。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問你打哪兒來,你說你來自很遠的北平。那會兒我很高興,因為我也是打北平來的。我說你們的校長是嚴老先生,你很驚訝,其實這并沒有什麼,因為昔年裡,我的阿瑪就曾與他相識,你想知道我的阿瑪是誰嗎?”

大太太起身,撫摸着挂椅的扶手,重新走回了沙發邊。

她交起雙腿,擦了一根火柴點燃四一牌香煙,在徐徐吐出的雲霧間道出了自己的一生:“我的曾祖父是高宗皇帝的第十一子,然而傳到我父親那一輩,便隻剩下一個落魄的王府了。”

她出生的那年正好是庚子國變,額娘未出月子,就帶着襁褓裡的她跟着孝欽顯太後從北平颠沛流離到了西安,德宗皇帝軟弱,外敵難禦,阿瑪空有抱負卻無濟世之才,那個時候清王朝的命運已然走到了窮途末路。

她的二八年華,王府搖搖欲墜,袁世凱隻承諾了宣統帝的用度,其餘人家都是得過且過,然阿瑪又沒有慶親王那樣的手段,日子于是過得一天不如一天,隻得變賣家産度日,到她蹉跎雙十,仍然待字閨中。

“我年輕的時候,比你還俊俏,說媒的人排到了西城門,站一宿連我府内的大門都踏不進去。我阿瑪這個人呐,心氣兒高,自己個兒碌碌無為了一輩子,臨了卻要給閨女尋個值當的人家。”

“可是,兵連禍結的年代哪有什麼值當的人家。”說完她自己都笑了。

民國八年,中國于巴黎和會的外交失敗,北平天津等地一夜間爆發了學生運動,北洋政府無計可施,開始頻頻鎮壓,一時間,遭逮捕與受傷者不計其數。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年輕人的模樣。

他穿着靛藍色的中山裝,跑起來腳步輕快,是很明顯的學生派頭。

她很喜歡學生,過去聽恭親王府的堂姐提過,學生那都是一群正直的有志之士吧。

然而她的阿瑪不是恭親王,她也沒有堂姐那樣的幸運,女人上學,出國,用阿瑪的話來說那是敗壞風氣的事情,阿瑪從不許她出門。

很多年以後,她在滬上翻雲覆雨,經營着數不勝數的娛樂會所時,她還時常會想起阿瑪的那些教導,那會兒,她望着會所裡的女學生,笑着,倒在雲騰霧繞中。

他的帽子早不知落在了那裡,臉上的青紫淤痕斑斑可見,他跑不動了,背靠着牆跌在了大槐樹下喘氣。

西角的院牆,她踩着一塊假山石,墊着腳看外頭,也看他。

他膚色沒有那些八旗少爺的白皙,小麥色中帶着一點屬于陽光的淡淡暖,他的鼻子卻很挺拔,是少見的那種高駝峰。他應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濃眉大眼,像讀書人又有一種不屬于讀書人的英氣利落。

她從牆頭摘一簇春日裡的槐花把玩,花瓣落在他的脖頸,酥酥癢癢的擡頭。

他果真吓了一跳,顧不得臉上的傷痕就要跑。

“你跑哪兒去,我阿瑪說被那些警察們見着了是要逮人的。何況——我長得有那麼吓人嗎?”她說。

年輕人停住了步伐,轉過身,望着牆頭的姑娘,她漂亮得讓他挪不開眼,可又羞于狼狽别過頭去,不敢再看。

“你們上學也讀《論語》嗎?”

“啊?”

子曰非禮勿視,可他一個受過新教育的人卻怎麼就是不敢看她了?

“你等着,我去給你拿藥,别走。”

“你是……王府裡的格格嗎……”他的話音矮下,她卻靈活的跳下了山石,消失在了牆頭。

“我把他藏在府裡,躲過了警察的追捕。那時,我鐵了心的要跟着他,阿瑪看不上他白袷藍衫,又家境清寒,可他唯有一點卻很讓我阿瑪刮目相看,那就是他的眼睛。”

古人雲雙瞳者,非凡才。阿瑪說他将來必然會有所成就,然而他們這樣的人家,到底是與旁人不同,在革命興起的年代裡,所謂的功成名就,于她來說究竟是好還是不好,沒人說得準。

民國十三年,馮玉祥違背了孫文的約定,将宣統帝驅逐出紫禁城,連帶着宗室一幹人等都交出了宅邸,阿瑪不像旁人,早早存了生财的門道,這些年裡,王府早已入不敷出,家仆四散,阿瑪不肯走,夜半的時候吞了金,死在了王府門口那塊敕造的金字匾額下,也扯下了他們家的最後一塊遮羞布。

然而,後來她到底沒有聽阿瑪的話。

當時,孫文在廣州創辦了黃埔軍校,他丢了書本,說男兒在世當存濟世匡國之道,怎能郁郁筆墨之間,于是,她将府裡帶出的最後一點老積蓄都典當了換成錢,交給他去投報黃埔軍校。

兩年北伐,三年H軍圍剿,這些種種讓他在黨内的地位與日俱增。

那個時候,他站在觥籌交錯間,燈火輝煌的落下,他成為了衆人口中最有為的将領。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愛新覺羅成了一個不能提的姓氏,我跟着他從北平到廣州,從廣州到南京,跟着他改姓楊,他讓我不出門,我就不出門,他讓我閉嘴我就閉嘴,在他的同僚面前,我是一個羞于提及之人,他害怕别人知道了要戳他的脊梁骨,要罵他前朝餘孽,封建糟粕,害怕他的青雲志要被我所耽誤。”大太太提起這些的時候,情緒激起,“可是,他怎麼就不想一想,當初在北平,倒在那棵我家看門戶都嫌磕碜的老槐樹下,他是怎麼一口一個喊我格格的。”

“所以,後來,你們分開了?”邱月明問。

“分開?”大太太笑了笑,“哪那麼容易。”

她吸了口煙,繼續說道:“我自然是不甘于此,蔣老頭子喜歡他,離不開他,他早今時不同往日了,我就是說破天,又有誰能為我做主。行吧,他能玩女人,那我為什麼不能玩男人。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也有過一個孩子,可是我沒有讓他生下來!”

邱月明聽此吸了一口氣,聯想到自己有過三個孩子,可拼盡全力,隻有艾茜活了下來。

“他以為我會給他生孩子,做夢!我不僅要給他戴綠帽子,我還要給他戴得人盡皆知!”

她緩緩吐出一口煙,鳳眼在迷蒙中半眯。

“戴笠,不僅好色,還是個王八羔子!香的臭的,什麼樣的女人他都睡,也隻有曼曼那個傻丫頭,以為她的老師是個什麼正人君子,别人和她睡了一覺,她就死了也不忘他。愚不可及!”

“所以我常告誡你們,男人是這世上最不可信的東西。”

“可縱然你有千般種不公與委屈,你也不該去逼迫那些良家女子,你這種行為和戴笠他們又有什麼區别?”

“是沒有區别,但是這個世道,你想要談公平,首先你得爬上公平的桌子,沒有做到之前,你就得乖乖地任人宰割。我在幫她們爬上這樣的桌子,幫她們實現了階層的跨越,我逼她們認清了這個吃人的社會,認清了這個時代對女人的悲哀與不公!”她大聲呵斥道。

“國民黨找我辦事,我是要收票子的。一筆買賣一筆費用,沒有情面可講。我是發國難财,怎麼了,這天底下誰不發國難财,他們蔣宋孔陳就是什麼幹淨人物嗎?他們讓我做婊/子,我還要給他們立牌坊?笑話!”

大太太在瓷灰缸中摁滅了煙,歎了口氣:“抗戰要勝利了。我們這樣的人是等不到了,他們拉的屎盆子最後總得有人來扣,我才不替他們扣呢。黃金券是個圈套,理查德那個狗娘養的崽子,把錢卷走了也好,我這一輩子什麼沒經曆過,如今也算是夠本了。”

她從沙發旁的矮腳櫃中抽出抽屜,裡頭拿出一份牛皮紙袋,遞給邱月明道:“幫我帶回重慶去。告訴他:Darling,我在地下等着他!”

邱月明一怔,躊躇半天才接過。

離開百樂門的時候,大太太站在玫瑰色的絲絨窗簾邊,四一牌香煙已經抽完,她轉過身,笑着向她高舉香槟酒杯,仿佛在向她慶賀。

後來,她回了重慶才知道,那份牛皮紙袋裡裝的是一份離婚協議,由蔣夫人出面同意了的。

但是大太太沒有簽字,她死都沒有簽。

方芸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跺着腳滿是憤懑:“那個女人該死,她死了都要讓我做小,她該死!”

忽見陌生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也許打敗一個女人的從來不是清貧,而是一年又一年的痛苦與失落。

绮纨之歲,目成心許。長溝流月,一枕槐安。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