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威爾克上校對克萊先生抱怨了西格蒙德的不近人情,按照想法,他們希望為中方多争取一些利益。
克萊先生一聳肩,輕松道:“這不難辦,讓他後期附加就行了。任何事情都是有回轉餘地的。”
阿麗安娜道:“我也許可以幫你們勸說他。”
“這是個好主意。”諾伯很贊同,以阿麗安娜的身份,西格蒙德也許會考慮她的意見。
“對了,你們現在住在哪裡?離這裡遠嗎?”
威爾克上校不說話了,幾名年輕的顧問也不發話了,他們都心照不宣的看了眼諾伯。
“珞珈山,離這裡有點距離,不過沒關系,明早會有車來接你們。”諾伯說。
阿麗安娜點點頭,“我希望明天能見到你。”
臨走前,她還用德國的禮儀親吻了他的臉頰。
離開酒店後,威爾克上校和其他幾名顧問都饒有興緻的看着他:“你該如實告訴她,你在這裡找到了一個新的女友,你早就不和我們待一起了。”
“再等等吧,她不會在這裡很長時間的不是嗎?”
“你在擔心什麼,夥計。你和她分手了,她要和别人結婚了,而你也有權利追求你自己的幸福生活,所以,你為什麼這麼害怕讓她知道呢。我不明白。”威爾克的話提醒了諾伯。
對呀,他在害怕什麼,擔心什麼。
他為什麼要對邱月明感到愧疚,他又為什麼要為阿麗安娜難過,他們已經結束了。
或者說,除非,他還愛着阿麗安娜嗎?
就像羅賓說的,他選擇邱月明,隻是因為她和阿麗安娜一樣,是個文靜的姑娘?
他一時腦子裡很亂,不再理會同伴們的調笑,加快步子回去了。
回到家的時候,和往常一樣,客廳留着一盞餘燈,邱月明已經早早休息了。
自從西格蒙德來到以後,他們的見面就在無意識中的減少了,雙方早出晚歸的忙碌,讓他們錯過了太多交談的機會。
而有些矛盾就這樣無形中積攢了起來,她沒有說,可他能感覺到這微妙的變化。
他走進了房間,脫去衣服,安靜地躺在了她的身旁,然後伸出手将背着他的女孩勾入懷裡。
邱月明感受到了那清冷的懷抱,帶着夜色裡的風歸來。她沒有拒絕。
“今天克萊先生到了武漢,你也許想不到,他是德國與中國合作的最大軍火商,從西格蒙德的合約發往柏林後,他們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他知道邱月明沒有睡,他隻是這麼說着,也不在乎她回不回複。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開始一切都會進展很順利,這筆交易會在三個月後得到實現,如果你們的政府能撐到三個月後的話,那麼他們就能獲得一批優質的軍火補給,我們也會獲得想要的東西。”
可是,他還有沒有三個月的時間陪伴她呢?
“真沒想到我來到中國都快一年了。我仍然記得當初在上海見到你的時候,你是那麼小可憐的模樣。”他輕輕笑了,“真是奇怪,按照我們日耳曼人的标準,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們中國人長的漂亮,可為什麼我第一眼就覺得你好看呢?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按照你們中國人的說法,會讓男人着迷的女人都是狐狸變的,可你怎麼會是狐狸呢,你明明更像一隻貓。一隻随時在我心裡撓的小貓咪。”
邱月明側了側頭,黑暗裡她看不清諾伯的表情,可她知道此刻他一定用那雙碧色的眼睛看着她。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帶回德國,帶回我的家鄉黑森州。知道嗎,它的西面便是美麗的萊茵河,那裡風景宜人,空氣清新,我們可以在那裡蓋上一棟屋子,再生幾個孩子,養兩隻狗,然後春天時候,帶他們去郊遊打獵,夏天的時候就去釣魚,秋天,還可以給他們講格林童話……”
“可是,你不會帶我回德國。不是嗎?”邱月明打斷了他美好的幻想。
諾伯看着懷裡的姑娘,意識到她明白了什麼,“西格蒙德全告訴你了?”
她沒有回答,隻是安安靜靜地再次背過了身。
她很明白,等他回到德國,他就會忘記這裡的一切,忘記這裡的所有,然後娶一個日耳曼的姑娘,擁有屬于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而她,隻會變成他生命裡短暫的一段插曲而已。
諾伯撫摸着她頭頂柔軟的發絲,長長籲了口氣,用德語呢喃道:“你為什麼不是德國人呢……”
自從合步樓到來後,西格蒙德的任務就一下子松卸了,畢竟合約已經簽訂,剩下的則是專家和商人們的事情。他終于可以在緊張的行程安排中松了口氣。于是下午四點的時候,在外交官員的推薦下,他心情頗好的決定去金銀湖釣魚。
邱月明并不會釣魚,就像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西格蒙德去到哪裡,都喜歡像狗皮膏藥一樣的把她叫上。
“您不會是害怕我污染了你們純貴的日耳曼血統,消磨了一名優秀帝國軍人的回國意志,所以才如此不遺餘力的分開我們吧?”
她信口胡說的,根本沒期待西格蒙德會回答她,畢竟相處的這些天下來,對于這位爺的性格,她已經掌握得半多不多了。
然而,親王握着魚竿的動作卻真的頓了一下。
邱月明瞟了一眼,還真被她猜對了,他們德國人也太能憋了吧。
“阿麗安娜來了,你現在應該感興趣的是他在和阿麗安娜做什麼,而不是揣測我找你來釣魚安着什麼企圖。”
邱月明的魚竿瞬時掉到了地上。
西格蒙德掃了一樣她慌張的樣子,又把目光移回原處,他不打算重複第二遍。
阿麗安娜來了?這個對邱月明來說好像生活在傳說中一樣的人物,如今西格蒙德卻告訴她真的出現了。
“她是跟随合步樓一起來的。也許還會在這裡多待幾天,直到合步樓與你們的政府密談結束。”
她垂下了目光。
“但是,她下個月要結婚了。”西格蒙德又說。
于是,她的目光又擡了起來,“她要和誰結婚?”
“費裡克斯,一個侯爵的兒子。”他簡潔明了的答道。
“那,希普林上校呢?”
“那你得去問他。”魚線顫動起來,西格蒙德果斷擡起釣竿,出水後真見到一尾大魚。
“今天晚餐看來可以加一道炸魚了,要嘗嘗嗎?邱小姐,德國炸魚。”
邱月明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搖頭:“算了,我想早點回去。您自己享用吧。”
“在德國随便拒絕别人的邀請,是不禮貌的行為。”西格蒙德不悅的道。
邱月明一愣,翻譯趕忙解釋道,德國人不常邀請别人,但如果拒絕了,那麼絕對是不尊重對方的:“您沒有特别要緊的事情,就答應吧,今天親王殿下的心情很好。”
邱月明側了側頭,不滿地對他反問道:“您的心情好,我就要答應嗎?可是每次和您在一起,我的心情都不好,因為您總會給我帶來不快樂的消息!”
西格蒙德怔住了片刻,讷讷的有些沒反應過來,那是第一次有人對他用批評教訓的口吻,在此之前,他從不懷疑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優秀。
他奇怪地看着面前的中國女孩,還是沒有理解自己哪裡做錯了,在他看來,他隻是陳述了事實而已,還是說中國人的本性就是喜歡逃避真相?
“那就回去吧。”他失了興趣地說道。
回到外交迎賓館後,翻譯突然叫住了打算離開的邱月明,極其鄭重的告訴她,親王有東西要給她。
邱月明疑惑的等待了片刻,沒過一會兒,她就看到,翻譯抱着一瓶紅豔豔的東西出來了。
那一枝枝被錯落有緻精美插放在彩繪玻璃瓶中的是——冰糖葫蘆?
她沒有看錯,那一支支豔紅的,以植物方式擺插的東西,就是她之前給他做的冰糖葫蘆。
“親王說,他為這些日子給邱小姐帶來不愉快而感到抱歉,希望您接受這個。”翻譯随後又得意的誇贊道:“很漂亮是嗎?我們原先打算泡在福爾馬林裡帶回德國欣賞,但是親王說還是給它塗防腐液吧,這樣能讓它永遠保持最鮮豔美好的姿态,所以——”
“咳咳!”翻譯的話越多,西格蒙德的臉色越發窘迫,他用咳嗽聲制止了翻譯接下來的話。
“這個……”邱月明僵硬地嚅動了兩下唇,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解釋,這個是用來吃的,而不是用來看的。
但當她見到西格蒙德不自然的神色後,也就趕緊閉上嘴,不再戳破了。
“謝謝,我很喜歡。”她昧着良心的回答。
翻譯仍然高興的點着頭。
隻是在邱月明尴尬的背影離去後,西格蒙德才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原諒他真的沒有在廣博的書上見過這種東西,那天他隻是偶然見到了一名攤販扛起的稻草堆上,插滿着如玫瑰般鮮紅的東西。
為此,他的翻譯還煞有興趣道:“中國人真樂觀,打仗打成這樣,還不忘記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