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惠生紗廠大公子悔婚青梅竹馬,前未婚妻淪落風塵交際花。
十月的炮火還在持續,但歌舞廳裡笑聲不減,更不用說百樂門近來新晉的那位交際花,尤受人矚目。
一曲終了,麥克先生還很意猶未盡,他遲遲不願松開佳人的手,期待與這位百樂門裡最美的女子共舞第二曲。
然而,邱月明抽走了手,她笑得嬌豔:“Excuse me, I need to touch up my makeup. (稍等,我去補個妝)”
“All right.(好)”
邱月明離開會場回到了休息室,她打開水流,想起方才麥克抓着她的手,和遊走在腰上的痕迹,就泛起一陣惡心,像是要極力清除什麼搓洗着雙手,直到手背顯出一片赫然的紅印,才停下了這場自我淩虐。
她倒進沙發,從煙盒裡取出一根煙,撥了幾下打火機,沒有半點火星,無趣的将打火機丢進了垃圾簍。
“慢慢來嘛,總有一天,你會像我一樣喜歡上這裡的。”
楊大太太不知何時來的,她正倚在門口瞧着邱月明不耐煩的情緒。
邱月明看到她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她質問道:“我和張允琛的事情,是你讓人發的報紙?”
“生氣了?我可是在幫你,當日他那麼糟踐你,我發封報紙譴責一下這樣的負心漢怎麼了?”
“幫我?你明明是——”邱月明沒有說下去。
“明明是什麼?你想說我搞噱頭,賣你身價。”大太太不以為然,“就算是這樣那又怎麼了?要不是我讓人發的那封報紙,你能有如今的名氣?你真以為你那天鬧一場就能自證清白了?張家在上海什麼勢力?會讓你走出去風聲?”
大太太取出一隻新的打火機,點上煙道:“你要謝謝我,是我讓你邱月明在上海紅了,日後,不說張允琛,就是旁人還有誰敢瞧不起你。”
“如今的我,哪還管什麼瞧得起瞧不起了。”邱月明自嘲着,吐出一口煙。
“唷!你可不要以為交際花是上不得台面的,這裡是什麼地方?上海!能和北平八大胡同的那些庸脂俗粉比嗎?這裡見的是中外名流,談的是風情,就是一般人想來,我還看不上呢。”楊大太太說罷,丢出一隻精緻的絲絨盒子,“看看吧,大衛先生給你從英國帶的。”
打開盒子,裡頭躺着一對鴿血般的紅寶石耳釘,散發出璀璨又昂貴的光芒。
“現在,你還要怨我嘛?你才和他吃了幾頓飯的功夫,就是多少人幾輩子賺不來的利潤。孰重孰輕,你自己掂量掂量。”
邱月明盯着這副耳釘沒有說話,她輕輕地合上了蓋子,代表收下了。
大太太說的沒錯,在上海這樣的地方想要活下去,不被人欺負,就得努力往上攀附。
所以,做交際花又怎麼了,比起張允琛帶給她的羞辱,這些都不算什麼!
“行了,你準備準備,别讓麥克先生等久了,我看得出來,他對你很感興趣。”
“知道了。”邱月明對鏡補了個妝,整理着裙擺,風情搖曳的出門。
待她重新回到會場,開出一瓶威士忌,換上最嬌美的笑容轉過身去時:“Mike……”
然而,吧台旁的男人交疊着腿,将一張大大的報紙放下,露出那深邃的眉眼,熟悉的容貌時,令邱月明停住了接下來的話。
“希普林上——”
他的手指抵在她的唇上,悄聲道:“找一個安靜的地方。”
二樓的休息室内,諾伯還等着邱小姐替他斟上一杯紅酒,但邱月明卻沒有這樣的心情,她直接道:“恕我直言,上校先生,現在不是該擅離職守的時候,您這樣的行為是可恥的。”
果然這個女孩一開口,就沒有好話,諾伯有些後悔答應黃遠清的事情了。
“邱小姐,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很差勁的逃兵嗎?”
“我不知道您平時是個怎樣的人,但現在這種行為無疑是如此。”邱月明說。
“很遺憾,那我必須得告訴你,是黃讓我來找你的。”
黃遠清?
“實話說,你們的軍隊已經亂成一團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形容,總之就是情況很糟糕,所以,撤退是遲早的事情。而我來這裡,是因為黃的請求,他不方便過來,所以拜托我帶你離開上海。邱小姐,我完全是因為把黃當做朋友才答應他的請求,而絕非因為你的原由。”
“離開上海?”
“是的,中國軍隊支撐不了多久,按照計劃,最遲這個月下旬就要撤退,接下來的上海将會由日本人接管,你難道要留下來嗎?”
“怎麼會這樣?怎麼······”邱月明難以置信,她問道,“可是,你們呢?我們的政府聘請了那麼多的顧問,你們又在做什麼?”
“我們?”諾伯諷刺的道,“女士,想一下如果你們的政府真的需要我們,我現在還會有時間來找你嗎?”
“什麼意思?”
“就是你不能把什麼都歸咎于我們身上,我們不是中國人,我們隻是來對你們進行軍事指導,這場戰役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和日本人的軍械差距太大,而你們的政府又不願意采納我們的意見,尤其你們的領袖更傾向于自己的想法,此前我和布魯赫他們提交的數份戰略規劃,都沒有得到任何回複,走到現在這種局面,我們對此也很無奈。”提及此處,諾伯的語氣有不滿。
可當他看到邱月明黯下目光的樣子時,便又後悔了,後悔不該将對南京政府的情緒帶到這裡,尤其面前的女孩隻是一個對政治一片空白的無辜人。
“抱歉,是我太激動了。”
“您說的沒錯,是我們和日本人的差距太大了,怎麼能怪你呢。”
諾伯想安慰她,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隻能轉移注意道:“收拾東西吧,我聯絡了德國商行的一個朋友,他會把你送離上海,事到如今,别辜負黃的一片好意。”
“我不走。”
“為什麼?哦,你有男朋友是吧?黃告訴我了,我不介意你把他一起打包帶走。”
打包帶走?
邱月明被諾伯奇怪的漢語逗笑了,她道:“我沒有男朋友,如今待在上海還有一席之地,離了這裡,身如浮萍能去哪裡呢。”
希普林先生并不能理解身如浮萍的含義,但是他的推測能力一向很強,沒過多久,他恍然大悟道:“邱小姐,難道那份報紙上說的是真的?你被你的男朋友給丢掉了?”
中文本就不好的上校先生此刻将丢這個字說得格外紮邱月明的心。
邱月明不悅道:“這是我的私人事情,和您沒有關系。”
“當然,我對邱小姐你的私人生活也沒興趣。”等不來邱月明的酒,他幹脆自己倒了一杯,“我隻是來告訴你,我們快撤退了,你再考慮考慮,真的不走嗎?”
“你們要撤往哪裡?”
“如果你不和我們離開,那抱歉我不能告訴你,至少目前是保密,當然,我還可以順便給你提個醒,馬上連你們的南京都免不了一場惡戰。”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蘇曼曼的聲音:“周經理,容我去換身衣服,待會我們牌桌上見。”
諾伯緊張道:“讓她離開,不能讓别人知道我在這裡!”
邱月明會意,一把推上門,嬌滴滴的聲音從屋内傳出,“麥克先生,有什麼話我們出去說啦,這裡讓人看見了多不好呀。”
蘇曼曼正對邱月明合上門的舉動不快,以為是在給她擺架子,沒想到從門縫裡窺見的正是一個男人的背影和邱月明親昵無間的樣子。
“.My sweet, I love you so much, and never leave you.(我的甜心,我是那麼愛着你,一刻不想離開你)”
美國佬的土味情話可真夠惡心的,蘇曼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實在想不通邱月明看着挺有内涵的一個女學生怎麼就選了美國人做約會對象。
蘇曼曼惡寒得收緊了羊絨披肩,看來她還是換一個休息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