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他劍尖落下血滴,一顆頭顱也随之滾落。
“噫……!!”
玲珑吓得倒坐在了地上,她很少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那在她眼前咕噜噜直冒血的斷頸如此清晰,叫她一時難以接受。
雖然以前也不是沒見過死人,但剛剛還一個大活人忽然就人首分離的場面她還真是前所未見。
池連盡心中一緊,不免開始責備自己下手太過,緩緩朝她蹲下身去,“師妹……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早些離開這裡吧……”
“離開……這裡?”
玲珑此刻還在手腳發軟,三魂離了七魄。而他絲毫不忙,委身過來緊緊握着她的手。雖不曾言語,但那手中溫度也正一點點傳了過來,似是化開了她冰凍的血液,也漸漸撫平她周身的恐懼。
“好,我們走。”
玲珑說完這句,便伸手去托他,想攙他起身。
沒想才剛觸上手,隻聽他痛嗤一聲,連忙縮住了右邊的身子,掩了掩痛苦之色,朝她疏遠了些距離。
“……我,渾身都是血……會弄髒你的,我自己走就好……”
說着他用那柄短劍撐地,勉強站起,然後将劍重新卡入護腕之中,顫顫巍巍地要往外走。
玲珑猜他許是右手受了傷,于是便隻能貼過去扶住了他的腰,“索性這件婚裙我不會再要了,我們先回降雲樓。再那之前,我會找人醫治你。”
她試探性地去觸摸他的左臂,然後緩緩架在自己肩上。
池連盡有些怔然,緊張忽閃着眼睫,這才點了點頭。
玲珑再次對上了他此刻澄澈的眼睛,那麼幹淨又溫潤如水。與方才那惡鬼一般的神态相比,俨然已是另一副樣子了,實在讓人割裂。
玲珑剛踏出門去便直接吓得倒走一步,隻見那屋外四處可見殘垣斷壁,橫豎躺了一地殘屍,血腥撲鼻,狼藉不堪。殘破的石闆地上已浸滿了血,正順着階梯一路往下淌去。
她忽感自個心都嗆到了嗓子眼兒裡。
“……别怕,都已是些死物了。”
這個沉穩又溫和的聲音叫她安心不少,貼身傳來的體溫也漸漸讓她的情緒回歸平靜。
“小萍她們……?”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話到一半自己也有了答案。在這寂靜又血腥的夜裡,她其實也該猜的到。
“……對不起……我……”
他還想為沒法保住更多的人而道歉,玲珑卻打斷了他的話。
“……也許這就是生是山莊人,死是山莊鬼吧……”那些女眷自嶺南過去接親,如今也永遠歇在了嶺南。
玲珑不想他自責,便想強行打趣想糊弄過去,結果反倒令空氣尴尬了起來。
“嗐……算了,走吧。”
然而她此刻已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遠,忽覺身後火光沖天。
她回頭一望,遠處山莊的方向正滾起了漆黑濃煙,在烈火灼燒下亮如白晝,一片片慘叫哀嚎之聲亦不絕于耳。
“……别看了,走吧。我們都已經自身難保了……”
池連盡順着她的目光注視着山莊方向,靜靜道。
玲珑聽罷,頭也不回帶着他繼續走。
她現在是真沒那個閑心。
想自己千山萬水跑過來,險些就要葬身于此。
如果不是池連盡還沒走,她恐怕也要像那些躺在殘破院落中的一具具殘骸涼屍一般,永遠客死他鄉了。
不知為何,自己的手腳還那樣冰冷,在這微涼的初夏夜裡止不住地發顫。
玲珑感到自己此刻就像深深墜入了噩夢之中,不論她如何掙紮都無法醒來。渾渾噩噩着,強烈的不安和恐慌萦繞在她胸前,叫她喊不出聲,也動彈不得。
如果隻是個噩夢就好了。
夢醒了小萍就要來喚她起床梳洗,然後風風光光嫁進山莊中去。
她會成為少莊主夫人,然後那個傳聞中超級好看的少莊主會來揭她的蓋頭。
她還要一邊嫌麻煩一邊用不太好看的字迹寫一封書信給她遠在蜀中的爹爹報個平安。
眼淚正一顆顆砸下來,但她根本控制不住。
不想了,别再想了。
噩夢才是現實,
而那些才是美夢。
此刻她忽感肩上的那隻手正攬住自己的肩頭微微緊了緊,那溫暖的觸感好似一隻熾熱又有力的臂膀将她從深不見底的冰窟之中拉了回來。
驅散了她周身刺骨的寒涼。
她感到自己的血液終于熱起來了。
好像終于從噩夢中醒來。
原來她是有人陪着的,
還好不是隻剩她一個人。
還好她不用獨自面對這一切。
否則,那樣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