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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謝輕舟從楚宅匆匆而出,鑽進馬車趕回衙署。
楚容打着哈欠從庖屋出來,端着早膳給林澈送去。
這場雨從昨日傍晚一直下現在,雨勢絲毫不減,就像天上倒了一壺澆花的水,連綿不絕。
正路過廊下時,楚容遠遠地見着雨中移過一柄黃油紙傘。走得近了,傘沿一擡,赫然露出謝輕舟白皙的面龐。
謝輕舟朝她點頭示意,而後邁步進了屋中。
楚容見他一早便從楚家回來,忙跟身後問道:“用過膳沒有?阿姊正好做了些,你先吃吧。”
謝輕舟看了楚容一眼,邊往屏風後走邊說道:“不必了,你還是給林澈送去。”
楚容心頭一跳,擺手笑道:“他不餓。你還要忙着成婚的事,得多補補,别累壞了身子,洞房花燭夜得不償失。”
屏風後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一頓。
謝輕舟聞言眉目一冷,劍矢般鋒利視線好像要穿透屏風,直接紮在那人身上。。
楚容咧了咧嘴,似乎已經感受到謝輕舟不耐煩的眼神,忙把手裡的飯塞給謝樓,“你家郎君不吃,你吃吧。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謝樓剛把傘挂上,周身都有些潤,甫一揭開熱熱乎乎的粥,香得眼睛都眯起來,忙舀了一口進嘴。
見楚容要走,謝輕舟換好衣裳後,立即出來叫住她:“韻娘可用過早膳了?”
楚容腳步一頓,忙回頭笑着道:“沒有呀,你們昨日一前一後出了門。我還以為你會去接她一同回來。”
謝輕舟又問:“她去鋪子了?”
楚容點頭。
謝輕舟看了看屋外的雨勢,片刻後沉吟道:“我去接她。”
話音一落,楚容眼前便閃過一陣風。
謝輕舟抓過披風便往外走,步子邁得大,三兩步便撐傘出了庭院。
謝樓忙起身追着道:“郎君等等我!”
“不必了,我快去快回。”聲音從雨中傳回廊下,透着雨天的朗潤和謝輕舟獨特的沉聲。
楚容看着謝輕舟匆忙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把玩着手裡的一縷發絲,幽幽道:“真讓人羨慕呀,我什麼時候才能有人來接?”
謝樓端着碗,指了指一旁“怨氣滿臉”的林澈,幸災樂禍道:“這不就來了?”
楚容忙搖頭道:“呸呸呸。”
林澈一把抓起楚容的手,生氣質問道:“我的粥,怎麼在他手裡?!”
昨晚說好了給他送膳食,他一大早興高采烈将折子批完整理好,結果餓了半日什麼都沒有,謝樓倒端着碗吃着香。
謝樓聞聲立即低下頭,默默進了屋。
楚容被問得心虛,忙順毛捋道:“粥涼了,給你吃不好。我親自去庖屋給你再盛一碗啊,别氣别氣。”
“行,小爺我這回大人不記小人過。”
楚容難得伏低做小,林澈的氣一下便消了,乖乖跟着楚容走去庖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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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署側門前,一輛馬車正好停下。
雨珠不斷拍打着車廂,木闆被震得砰砰作響。一道青色的身影先從馬車跳下,撐傘伸手去接還未下車的人。
傘沿一道雨線落,孟韻腮邊立即流下一道水痕,發絲泅濕,在耳前微微翹着。
青幺護着她往裡走,自個兒的肩膀也濕了一半。
好在馬車裡屋檐近,主仆二人小跑了兩步,站到檐下躲雨。
青幺從懷裡掏出幾枚散錢,對孟韻道:“娘子先進去吧,我先去找車夫把錢接了。”
孟韻搖頭道:“我沒什麼急事,就在這兒等你。”
話音一落,青幺轉身,撐傘奔向了雨中。
每逢冬季雨日,蘇杭天便格外冷峭。
眼下孟韻站在門前,一陣冷風吹過,激起了她喉中癢意,當下咳聲連連。
青幺付了錢,重新小跑至孟韻身邊,見她開始咳嗽,忙替她在背後順氣。
“娘子可是昨晚凍着了?”青幺低頭去看她的臉色,發現她臉色的确有些憔悴。
方才車上暖和,看着還不顯;這寒風一吹,倒把人吹了個明明白白。
“窗邊的風最是大,落雨時哪家不關個嚴嚴實實。娘子倒好,披衣站了半宿——”
青幺正說着,敲門的手忽然一陣,門後一陣聲響。
終于有人來了。
孟韻正按着猛跳着的太陽穴緩解疼痛,見門一開,不經意擡眼一看,來人竟是謝輕舟。
他怎會在此?
孟韻的臉上有她自己沒察覺到的一絲笑。
“大人,你——”
不等她說完,一件寬大厚實的鴉青色披風便将孟韻從頭到腳裹住,包了個嚴嚴實實。
兜頭遮了個遍。
這下,孟韻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
孟韻正想出聲叫青幺來扶,肩膀便被立刻人掐住,一個“青”字斷在喉嚨裡,幾乎是被推着走。
步履匆忙,近乎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