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女子還是個有夫之婦,是他們借宿的主人家。
在謝樓的印象裡,他家大人多年混迹平康坊,就算勉強“潔身自好”,那也不至于……
就在謝樓胡思亂想的時候,頭皮驟然傳來一陣疼痛。
“斯哈——大人你幹嘛呀!”
謝樓捂着被彈的地方,委屈地撅了撅嘴,一臉不解地看着謝輕舟。
謝輕舟拿着一卷書,悠哉悠哉看得起勁,嫌車簾上下飄着擋光,伸手慢慢卷了上去。
似乎根本瞧不見謝樓委屈的表情,謝輕舟咳了一聲,回道:“太吵了。”
“吵?!”謝樓更委屈了,嚷道:“大人,我路上可是一句話都沒吱聲,比那田裡的蛐蛐聲音還小呢。”
“我說的是你心裡,很吵。”
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謝樓徹底蔫兒了,表情古怪地捂上嘴,心虛地看起了馬車外的風景。
謝樓糾結,這大人何時還學起了讀心術?
不行不行,等到了地方,他得問問何大夫,究竟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回事……
半晌,謝輕舟放下了手裡的書卷,掏出綠色的小瓷瓶——昨夜沒送出去的那瓶,陷入了沉思。
她的夫君待她似乎不好,不然為何會當着自己這些外人的面,連酒都不讓她斟……
還有,她無意間闖入客房,隻有一個人都不在身邊時,才能安心哭泣。
謝輕舟蓦地握緊了手中的綠瓷瓶,圓潤的瓶沿硌得手心微痛。
旋即,腦海中不可遏制地回想起昨夜之事。
他其實剛一張口便清醒了,隻不過腦子比嘴慢了一些,等完全回神時,木已成林,無可挽回。
猛地撩了紗帳一瞧,人已經站在門口,不上不下的樣子,要出去又不敢離開。
該不該出聲叫住她呢?那時他糾結的很。
隻是還不等他出聲,她便回來了。
謝輕舟隻覺從未有此驚險的時刻,紗簾剛一放下她便轉身向自己走來,手上還拿了棍子!
這架勢不是要打他,還能打誰?
想當年,他頗受京中娘子贊譽,眉舒目朗、貌盛潘安,哪裡料得到現在這個要被打的情況?
謝輕舟不由得輕笑出聲。
這蘇城的人當真有意思的很。
謝樓在一旁抿了抿唇,三緘其口,覺得還是不張嘴說話為好。
大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那麼枯燥的縣志都能笑出聲,真是讓人半點理解不了。
不過,看那小瓷瓶捏得那樣緊,不會在想着焦家吧?
謝樓立即瞪圓了眼,再仔細看去,謝輕舟眉頭微皺,顯然是又想入了神。
他的确是在想焦家,腦中此刻閃過了很多東西,有孟韻娘哭得梨花帶雨的眼、有鄰裡關于焦家的談資、有孟韻娘焦家婦人的身份……
想了很多很多,雜亂無序、徒惹心煩。
謝輕舟不欲再想,抛了綠瓷瓶扔到謝樓懷裡,叮囑道:“收着吧,不用了。”
謝樓挑了挑眉毛,沒說什麼,乖乖揣在了懷裡。
瓷瓶溫熱,尚且留有指尖的溫度。
謝輕舟的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書卷上。
他想:往後應該是無緣見面了,孟娘子。
*
焦文俊與孟韻自上次壽宴過後,已經三日未曾見面。
每次他過來,孟韻不是推辭身子不适,就是已經吹燈歇下。
無論如何,就是不肯跟他單獨相處。
也是因為焦文俊白日既要用功研習,又要跟着王裡正辦差——他現在在留仙鎮也多少可以接觸一些筆墨的差事,很是上心認真。
孟韻知道他想納玉珍進門的心思,故意拖着不願見他。
雖隻是緩兵之計,但也多少有用,起碼氣色比前幾日好上許多。
恭敬問過焦母晨安後,孟韻便說出了自己欲回娘家的打算。
“此次阿家祝壽,我爹娘送了些禮來,按俗例我該家去一趟,特來給阿家說一聲。”
焦母聞言吃驚,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僵着腦袋同意,“既如此,早去早回,家裡……總是離不得你。”
大約焦母也沒料到,孟家對這個毫不關心在意的女兒,也會有同意她回去看望的一天。
因此态度大為收斂,根本瞧不出三日前的威風。
孟韻淡漠應下,福了福身便離開。
至于焦文俊,孟韻不僅說了回禮,還搬出了大伯母替她介紹神醫一事。
焦文俊知道孟韻一向賢惠大方、溫柔賢淑。那日生氣不過是婦人家在使性子,如今這要去求醫問藥,一心為焦家開枝散葉,自己心裡正歡喜,完全欣然同意孟韻前往。
“多謝郎君體諒。”
孟韻如青幺等人一般喚他,焦文俊皺了一瞬眉頭,卻并未覺出有什麼不妥,體貼得親自扶人上馬車。
簾子刷一聲放下,車夫揚了馬鞭,車輪轱辘辘碾在磚石上,緩緩駛向遠處。
馬車内,孟韻神色淡然,喜怒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