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母自以為将話說得透亮,不料孟韻竟然跟她裝傻,
餘光看見兩個老妯娌面帶譏笑,焦母心裡頓時冒出一團火。
“我什麼意思你不懂嗎?”焦母騰地站起身,一拍桌子喝道:“你嫁進我焦家三年無子,害得我兒香火無人繼承,也好意思攔着不讓玉珍進門!”
聽多了焦母刻薄的話,看多了焦母氣勢洶洶的樣子,孟韻曉得這人不過是紙糊的老虎——一扯便破。
她從前心裡為此事晝夜難安,如今忽然被拿出來放到青天白日之下,從前不可接受之事,一瞬間反倒能接受了。
韻娘扯了扯嘴角,頭一回覺得自己應該學學焦母,沒臉沒皮活得自在。
不就是沒有孩子嗎?丢人的又不止她孟韻娘一人,指不定是誰不能生呢!
如今焦家長輩俱在,孟韻倒不怕焦母倒打一耙,拿不孝的名聲壓自己,索性拂了袖子,坐得更端正一些。
“阿家既說我阻攔玉珍進門,那敢問阿家可有婚約為證?王公貴族娶妻納妾也得有個章程,更何況尋常百姓。阿家若拿不出,那這樣大的罪名,韻娘萬萬當不起!”
焦母被韻娘問住,一時呆愣在原地,皴老的眼皮努力睜着去看自己的妯娌,希望她們先出聲替自己罵這個不孝的兒媳。
可惜焦母自兒子中秀才、娶新婦之後日漸瞧不起這些窮親戚,此時正是給人家看戲的時候,誰會不識趣出聲得罪“秀才娘子”?
更有甚者,走上前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玉珍,勸道:“玉珍姑娘,快起來吧,莫惹孟娘子不快,你父親生病還要孟娘子出銀錢呢!”
素來料理莊稼的手掌粗粝、厚實又充滿力量,玉珍冷不防胳膊上一陣劇痛,大力被人一下扯起,疼得冒了淚花。
婦人言語間提到了自己的父親,玉珍的眼淚便一下滾了出來,“啪嗒”落在了地上。
孟韻感激地看了一眼解圍的嬸娘,婦人心照不宣和她對視一眼,和善地點了點頭。
“玉珍妹妹别哭了,啊——”孟韻剛出言安慰玉珍,眼前忽然一晃,胳膊上便被狠狠打了一記。
孟韻錯愕,擡頭隻見焦母一雙紅眼怒視着自己,仿佛比話本子裡吃人的精怪還可怖。
青幺驚呼一聲“娘子!”,忙上前一步将孟韻護在身後,惡狠狠地瞪着焦母。
老妯娌也慌了,按住欲要繼續打人的焦母,“哎呀!大嫂子你——”
焦母肉眼可見氣極,被孟韻當衆頂撞、被妯娌譏諷的難堪,幾乎是讓她順手抄起手邊的東西,想也不想便向孟韻砸去。
場面一時混亂,玉珍也慌了,被推搡到一旁,手掌卻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小腹。
這一幕十分清晰地落入孟韻眼裡,隻是她還來不及細想,青幺已經急急忙忙拉着她退到了門邊。
焦母養尊處優兩三年,力氣依舊大得驚人,眼看着兩個妯娌按不住,紛紛催道:“韻娘快走!走啊!”
眼看着焦母掙脫桎梏,又朝自己撲來,孟韻回身便退。
腳跟不穩踢上門檻,眼看着就要直直朝後倒去,青幺來不及拉她,孟韻也暗覺不妙。
後仰的滞空感讓人心頭一緊,孟韻幾乎是下意識閉眼,隻等着背上的疼痛傳來。
隻一瞬,熟悉的皂角香味便出現在跟前——渾身的緊張驟然一松。
一隻有力的手掌扶住背脊,孟韻堪堪站穩,呼吸不住地輕顫,一時心有餘悸。
“文郎。”
知道能壓制焦母的人來了,孟韻低低地喚了焦文俊一聲。
模樣楚楚可憐,聲音有些發抖,雙手緊緊拉着他的袖子,一時不敢松開。
焦母一見孟韻拉扯自己兒子,攔着不讓他過來,手下湧出一股狠勁,“别拉我!我今日非撕了她!”
幾個人硬是被一齊推得趔趄,焦文俊大步上前制住焦母肩膀,眉眼是焦母從未見過的嚴肅冷峻。
“鬧夠了嗎?阿娘!”
在場諸人頓時鴉雀無聲,焦母也呆愣在原地,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她養了二十來年的兒子,為了一個外來的女人,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吼她?!
孟韻原想躲他身後,手中的衣袖卻忽地拉空,再擡頭時,焦文俊已經走上前攔住了焦母。
電光火石之間,孟韻下意識朝玉珍看去,玉珍臉上委屈的表情一閃而過,快得孟韻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你竟然幫着她,不幫阿娘?!”
焦母又是一聲大喝,孟韻聞言頓時瑟縮。
今日焦母像是中了邪似的,鬧得不管不顧,她以前從未見過這般行徑——當真比罵街之人還烈。
要看焦母又要鬧起來,焦文俊回頭朝孟韻使了一個眼色,順便吩咐青幺:“好生扶娘子她們去旁屋歇息,今日有貴客登門,不可鬧出笑話。”
青幺應聲,扶着自家夫人便往旁屋走。
焦老夫人的妯娌們聽了,明白話裡的威脅意味,連忙從屋裡退出來,順手也拉走了玉珍。
焦文俊對壽宴十分看重,一為洗刷焦家過去貧寒的日子,二為将來的路子結交點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