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四人上完課一起在食堂吃午飯。鐘暾吃完，慣例與剩下三人告别。她背着書包，步步向着南大門走去。

馬路對面是地鐵口，鐘暾雙手揣進衣兜裡，低着頭，站在路邊等紅綠燈。

她一路回想着，自己最近一段時間似乎在人際關系這種事上花費了很多精力。

有種被牽絆住的感覺，而自己卻有點沉迷于這樣的感覺。

不管怎麼說，曲河星回複了她，答應她繼續做朋友，鐘暾還是挺高興的。

但是她好像又有了新的煩惱，隻是她不願意，甚至不敢去細想。

于是她盯着對面的紅燈放空自己，漫無目的地想着事情以分散注意力。

她從食堂來南大門的路上，看見工程實訓中心張貼在告示欄上的海報。她駐足看了看，是學校工程實訓中心自行舉辦的機械電子設計比賽。

去看看嗎？她剛要掏出手機在群裡問大家，綠燈亮了，她又将手機揣回兜裡，擡腿向着對面走去。

斑馬線兩端都站着一群人，周五的下午，沒課的學生很多都會坐地鐵出去玩。

身後突然傳來女生的尖叫聲，急促、驚慌，鐘暾條件反射地想回頭看。

她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甚至來不及轉頭，餘光瞥見一個影子向着自己撲過來。

鐘暾被撞倒在地，倒下前她用手臂支撐了下，由于慣性額頭還是蹭到了地面，滑出了一小段距離。

疼痛頃刻間吞沒了理智，她腦海中先前紛雜的思緒通通無影無蹤，大腦空白了一瞬，片刻後才恢複了聽覺。

她好像聽見了電動車倒下的聲音，有個男生，痛苦地“啊！”地叫了一聲。

女生尖叫着向着鐘暾跑了過去，不遠處有學生開始鬧鬧嚷嚷的。

整個世界都變得嘈雜起來。

對面的人朝着這邊走過來，目光都忍不住被這撞倒的少女吸引。有學生小跑着過馬路，想要去攙扶她。

鐘暾想要撐起身子，卻感到左胳膊好像有點酸軟，用力時痛極了。剛剛不住尖叫的女生跑到了她身旁，小心地抱着鐘暾的兩肋，鐘暾也就借力站了起來。

她有些英氣的眉因疼痛而聚皺，緊抿着唇，蒼白着臉忍受着。

“謝謝！謝謝你！”鐘暾右手輕揉着左手的手肘處，不住地向熱心的女孩道謝。

女孩顯然也是吓到了。她剛剛站在鐘暾身後不遠處，看到送外賣的闖紅燈，馬上要撞到準備過馬路的鐘暾了。驚慌之下，她來不及提醒，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條件反射地尖叫起來。

“沒事沒事，你還好吧？要去醫院嗎？”女生幫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土，關切地問道。

“我還好，沒什麼大事，謝謝你了。”鐘暾沖她感激地笑，稍稍活動了下，似乎是沒什麼大問題。

“真是的，都紅燈了還硬要闖過來。”女生憤憤地看向左邊，那裡，一輛電動車倒地，外賣盒子七七八八，湯湯水水撒了一地，顔色五花八門。

一個年輕的騎手小哥，龇牙咧嘴地站了起來，被周圍的幾個學生圍住，生怕他肇事逃逸。

年紀看着跟他們差不多大，有些稚嫩的臉上此刻滿是慌亂無措。他站起身後，看着滿地狼藉愣了愣，閉上了眼，臉上湧起痛苦的神色。

顧不上心疼外賣，他向着鐘暾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跳了過去，想要查看這個女生的傷勢。

鐘暾也轉頭看，肇事者一跳一跳過來的動作像隻兔子，讓她又氣又笑。本來還有些惱火的，突然就氣消了一半。

他好像急得快哭了，眼圈紅紅的。不知道是為着他未送出的外賣還是為着撞到的這個女生。

他走近，局促地站在一旁，雙手攥緊了衣角，低頭讷讷地問:“那個，美女，你沒事吧？”

鐘暾沒說有事，也沒說沒事，隻是說你先把那裡收拾好了再說。

于是騎手小哥的臉色更加灰暗了，他點點頭，回身去收拾自己造成的一地垃圾。

鐘暾謝過了扶自己的熱心女生和周圍的同學們，看了看正在收拾垃圾的外賣小哥，緩緩向着校大門的斜前方走去。

貼着學校圍牆，是一條林蔭道，樹下有長椅。鐘暾找了個最近的長椅，走過去，坐下了。

她今天穿的是寬松的長針織外套，裡面是棉質襯衫。淺色的褲子被地面蹭髒，尤其是膝蓋處，磨損得有些嚴重，隐隐有血色滲出。

鐘暾脫下外套，伸直了左臂，探頭去看手肘處。襯衫也浸染了血色，看來也蹭破了。

還沒來得及多檢查，騎手小哥垂着頭推着車走過來了。

他将車停在樹腳下，站在長椅旁，戰戰兢兢地，偷偷擡眼看了看受害者。

受害者情緒似乎比較穩定，剛剛在檢查傷勢，見他到來，側頭看了過去。

那張臉很漂亮，如果沒有額頭上血淋淋的傷口，就好了。

她看上去沒有惱怒，但也沒有笑，語氣平靜地說:“好了，現在可以商讨下賠償事宜。你不介意也可以坐下。”

說着她随意指了指校大門外四處可見的攝像頭，暗示他别想賴賬跑路。

騎手摘下頭盔抱在懷裡，挪了幾步，卻沒敢真的坐下。“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要不要去醫院啊？醫藥費我出。”

鐘暾垂下左臂，右手輕揉着膝蓋。她看着騎手小哥的哭喪的臉，表情認真嚴肅:“難道隻賠醫藥費嗎？”

小哥被她問得一愣，心沉了沉。他不敢看鐘暾額頭上的傷口，沉默着在心裡盤算自己還有多少積蓄。

“這樣，除了醫藥費，再賠給你500塊錢的營養費好嗎？”

鐘暾搖了搖頭。“不夠。”

小哥有些慌，手無措地在衣兜褲兜裡掏着，想要掏點錢出來似的。

一張學生卡掉了出來，居然還是本校的學生。看來送外賣是為了兼職賺錢的。

他真的掏出了一團現金，雙手有些抖，捧到鐘暾面前。“還有這些，都給你……我隻有這些錢了。”

鐘暾看着那一團皺皺巴巴的零錢，有種說不出來的憂傷，男生全身所有的錢加在一起，或許都沒有她一件襯衫貴。

她别過臉看着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終于忍不住提醒他。“你闖紅燈撞到人，不賠禮道歉的嗎？”

“啊，哦，對不起，對不起……”對方聞言不住鞠躬道歉。

“好了好了，收到了。”是否真心道歉，鐘暾無意深究。她揮揮手止住他，擡頭問道:“你當時看到已經紅燈了吧？為什麼不遵守交通規則？”

“看到了。對不起，因為人家打電話催了好幾次，所以我就……”

“所以你現在不僅是超時，連外賣都翻了。剩下的單全都要賠償吧？你賠了我醫藥費之後，還有錢賠償外賣嗎？”

男生點點頭，目光與直視他的鐘暾稍一接觸，趕緊慚愧地低下了頭。這個女孩，長得很好看，可是說話卻不是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