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繞籬敲了敲門,聲音清冷而難得柔和:“子穆,我們聊聊。”
裡面傳來一陣雜亂的響動,不多時,門開了,少年眼圈紅紅的看着她,神情委屈,小聲喚了一句:“姐姐……”
白繞籬歎氣,手中端着一碗粥:“進去再說。”
江子穆房間昏暗,厚重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床鋪淩亂,無端透出一股頹糜。
白繞籬掃了一圈,眉眼漸漸冷肅起來:“江子穆。”
江子穆可憐兮兮的伸手拉她:“姐,你别對我這麼嚴肅,我知道錯了。”
反正就不管什麼原因,先低頭認錯。
白繞籬沒有因此心軟,她進入角色,對角色的家人已是她最大限度的溫和,不能再進一步了:“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呢?又像什麼樣子?”
江子穆的頭因為她的話越來越低,白繞籬歎了口氣,手放在對方毛茸茸的腦袋上:“不要操心大人的事,你還小,隻需要快快樂樂的就可以了。”
江子穆和江似雪都被江父以高要求從小培養的,即使不像孟珠和蕭長亭那般有偌大家業繼承,也算家境優渥錦衣玉食,按江父的計劃走下去未來也有能力有人脈做大集團的高層。
未來是坦途,姐弟個人條件也優越,不提江似雪沾染灰色地帶的行為,至少江子穆現在還是幹幹淨淨的,毫無陰霾的陽光少年。
像江子穆這般年紀的,家境好,相貌好,成績好,性格好,人緣好,基本就意味着不會有什麼煩惱才是。
江子穆執拗道:“我不小了,而且,我隻比你小三歲。”
白繞籬不欲在此事上争辯:“就算如此,我的事情你多想無益,我自己會處理的。”
“連爸爸都沒辦法,我也當然沒有,那姐姐你就有嗎?”江子穆忽然擡頭問道。
十五歲的少年因為營養充足,基因優秀,身量已不比一般成人小了。況且白繞籬是從古代江湖來,也無法真的将其當作小孩。
一向喜歡向人撒嬌賣乖的少年此時的面容竟讓人感到一絲陌生。
白繞籬頓了頓,斂下漂亮的眼睫:“我會有的。”
“他現在能強逼你和他訂親,之後羽翼豐滿,對蕭氏掌控更深,就能強逼你嫁給他。”江子穆平時看起來沒心沒肺,在外展現的也是像小太陽的開朗活潑一面,雖然不是在演戲,但生在江家這樣的家庭,怎麼可能一塵不染完全純良。
他很清楚白繞籬和江家現在的處境。
過于現實咄咄逼人的話從長着一張無辜奶狗般可愛俊俏面容的人口中說出來,說不出的割裂。
正常人是會厭惡這樣的人的,如果發現另外一面,會後怕心驚,覺得之前全部都是虛假僞裝。
但江子穆不擔心白繞籬會這樣想。
他們是同類,是手足,是能理解彼此的人。
他也不怨江父向蕭長亭輕易妥協,違背白繞籬意願。他知道他們一家都是怎樣的人,表面上正常,卻全都裝着冰冷的利益算計。
可這樣的一家人對彼此還有如正常家庭一般的溫情和幸福,隻是畸形了些,不夠正确了些。
江子穆又想,他可能會比江父還要錯誤的多。
白繞籬的面容似掠過浮雲陰翳般暗了一瞬:“希望蕭長亭能冷靜想明白,我并不是他能愛上的人。”愛,世人趨之若鹜,應當是件美好的東西,但也要看和誰。
她的心原本是一片冰川,現在已成了泥沼,滿懷擇人欲噬的恨意惡意,若有人一意孤行想走近探尋,隻會被一起拖進地獄共沉淪。
江子穆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看着白繞籬如此神色,卻因為她對那人的反感而感到暗暗高興。
其實他和姐姐以前都不覺得和不愛的人結婚有什麼,他們這樣心性的人也很難會愛上誰。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選擇,把婚姻當成一樁劃算買賣,更不算違背本心,反而理所應當。
但江子穆現在卻不願見到白繞籬如此,不是為了什麼高尚光明的理由,隻是嫉妒,那些人隻不過是家世好,怎麼配讓白繞籬溫柔以待,想到姐姐會乖乖被人擁抱親吻占有,他心裡快要扭曲的發瘋。
還好姐姐不是甘之如饴,主動如此,不然他會更嫉妒,他不會怪姐姐,她隻是想得到對方的财産,又不是喜歡對方,能有什麼錯。錯的是别人,不配被姐姐那樣對待。
一邊心疼白繞籬被不喜歡的人逼迫,一邊又開心于白繞籬并不喜歡對方。與其看白繞籬真和人甜甜蜜蜜兩情相悅,還不如是這般場景。蕭長亭越是逼迫親近,姐姐就會越是厭惡反感他。
江子穆知道自己心态不對,甚至有些病态了,姐姐對他這麼好,他怎麼能不願見她找到真心相愛的人呢,他怎麼能不想姐姐過得幸福呢。
但姐姐又不是沒有幸福,和家人永遠在一起不好嗎,他和姐姐互相喜歡就夠了,他會一直喜歡姐姐,一直陪伴她。他很快就能徹底長大,賺到的錢全都能給姐姐買喜歡的東西。
幸虧白繞籬不知道江子穆的想法,但也因此不知道苗子逐漸長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