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念抿了抿唇上的水,她沒有考慮過。
那些家長奈何不了她,讓一個幼師失業卻是易如反掌,而且事情傳出去了,不管這些家長之後還會不會繼續為難他們,他們都很難再在北渝找到工作。
他們和那些保安不同,保安完全可以不收她的錢拒絕她,選擇權在他們。
但這些老師哪裡會知道他們帶小朋友玩遊戲玩得好好的會殺出她這個神經病。
疏忽确實是存在的,但老師也不是哪吒又不能完全限制小朋友的自由,罪不至此。
整件事情裡最大的冤種,最無辜的受害者,完全沒被考慮到的打工人。
梁念複盤出了愧疚感。
“這是我做錯了。”
梁念沒法嘴硬,她想給洛藝出頭,但有可能連累了别人。
這讓她有些坐立難安:“我去彌補一下。”
“不用你去了,我已經處理好了。”
梁念:“…哦。”
她邁出的步子又收回去,乖乖地坐回原來的位置,因為愧疚産生的不安感能讓她短暫的老實一段時間。悶着嗓音歎氣道:“想做一件好事真難。”
做壞事隻要把自己豁得出去,完全不用顧忌别人的死活;做好事反而瞻前顧後要考慮的太多,生怕用錯了方法讓一件好事也變成了壞事。
“是很難。”沈聿淮笑着跟着她歎氣,“但每個願意做好事的人在動機上都是值得被肯定的。”
“謝謝你嗷。”好像隐隐約約是有被安慰到。
“不用謝。”他扯着她的衣角的手還沒有放開,輕輕地搖了搖,“所以我相信你這麼聰明在下一次決定做好事之前一定會先想到一個妥善的方法,對不對?”
大大的高帽“哐”的一下往她頭上砸,砸得她有些暈頭轉向找不到北,硬着頭皮點頭:“嗯…”
沈聿淮又學着她的模樣托着腮,另一隻手輕輕點了一下她手上的淤青:“不管是蘇暮的事情還是洛藝的事情,比起妥善的方法,下回在去做好事之前能不能優先想好一個方法保護好自己呢?”
“拉蘇暮的時候我本來是想等梁聽序的……”
自己一個人面對蔣博他們為别人出頭是自不量力的傻冒行為,但是那個時候看見那個胖子要往她手上按煙頭,就光想着那得多疼,然後就沒想那麼多。
梁念表情很複雜,捂着自己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撞到的淤青,原本的話沒繼續說下去,隻是胡亂點頭:“我平時其實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
沈聿淮低頭笑了一聲。
笑屁哦。
梁念在心裡罵了一句,在她擰着眉頭瞪了他十秒之後,他總算停下來了:“那能不能問你個問題,為什麼要幫洛藝出頭?”
可能是因為她聽洛藝說她在幼兒園被欺負了,她的父母卻選擇不管不問息事甯人。
然後在某一刻她可能突然就代入了自己和梁聽序,所以才會打算去幫她出頭。
就像他們小時候一樣,每回受欺負的時候都很盼望有一個地方可以撒撒嬌,有一個人會出現幫他們出頭。
在他們“喪父母”但不缺錢的成長裡,不能說對魏箐蓉女士和梁延全是怨怼,這樣好像顯得他們特别沒良心,但這麼長大确實是不開心的。
梁念不會把洛藝跟自己說的事情轉述給别人,也不會過多的把自己的事情跟别人講。
人長大了最應該明白的事情就是不管是和誰,可以話多,但得有個度,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剖給别人看的是洛藝那樣的孩子,而她已經不是小孩了。
所以梁念沉默了一下,才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不能。”
“行。”
外頭的夜色愈深,沈聿淮沒有再多問,站起身把自己的外套搭在臂彎的位置,頭頂的燈光照得他的眼睛黑而亮,像是浮着一層盈盈的光。
梁念歪着頭:“準備走了?”
“嗯。”
太晚了待在一個女孩子的房間總是不好的,什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傷風敗俗的說法比較封建,現在的新說法是“這個女生隻喜歡跟男的一起玩。”
謠言從不止于時代,隻是換了一個适應時代的形式。
面前的人說要走了卻很久沒動。梁念稍稍擡了眼,就又撞上他的目光。溫和而深邃,好像能包容一切,包括她那些不講道理的小脾氣。
她總是撞上他這樣的目光,所以在一開始熟悉他這個人之前,她先熟悉的是他的眼睛,像是在哪見過。她忍不住問道:“你在看什麼?”
沈聿淮又想到了很久以前醫院樓梯口的小姑娘,嘴上說着不管閑事,但在他面前裝作無意的路過三次之後終于忍不住問他:“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這中間隔着很長很長的時光,久到當年那個小姑娘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但依舊嘴不對心,容易心軟,說不管閑事,但每個閑事都沒少摻和。
如同當年,如同現在。
他笑着回答她:“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