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連那兩個孩子口中的“歡迎回來”“恭喜你們,平安無事比什麼都好”,吉田筱都覺得有些諷刺。
這個時候,尾崎和登紀子也到了蘇醒的時間,一邊揉着眼睛,一邊排排站好。連不久前還跑到口吐白沫的八眉小哥,也向我們展現出了預備鬼殺隊員驚人的恢複力,現在已經能十分精神地站着了。
隻是在場的衆人似乎都試煉後的宣講心不在焉,從呼吸聲來看,登紀子大概率又昏過去了。隻有尾崎看着一臉凝重的吉田筱,自然也無心去聽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壓低聲音,悄聲詢問道:
“你怎麼了?”
吉田筱隻好如實回答,她覺得最終試煉雖然意在選拔,但喪命率還是太高了,也許這和最開始她們猜測的規則的不合理之處有關——随着時間的推移,這座山的鬼的平均素質隻會越來越強。
“這樣的規則,制定者真的沒有考慮到這點嗎?還是說,這就是他們的本意……”
她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她不贊成這樣殘忍的選拔。
通過率可以低,但存活率不可以。
“我覺得吧,規則并不是一開始就不合理的,你想想,最開始制定的時候,同樣也是适用的。隻不過随着時間的變化,環境發生了微小的變化了而已。說不定,鬼殺隊的領導者們并沒有想到這一點,僅此而已。”
尾崎桃惠摸了摸吉田筱的頭,試圖給這個馬上就要鑽進牛角尖的孩子順毛。吉田筱的眉毛本來就是一個下塌的走勢,現在這種情況下,更是外顯出一種讓人放心不下的悲傷。
“我覺得,你給他們提提建議,肯定會被采納的。”
“好吧。”
吉田筱那雙藍色的眼睛眨了眨,才讓她那降眉的走勢擡升了一點。
『首先支付隊服的費用,然後測量身體,在隊服上刻上階級。』
『一共有十個階級——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現在你們都是最底的癸。』
這樣的内容似乎成了底下衆人的白噪音,既然話匣子已經被打開,竊竊私語就不會再停下了。
“對了,聽說你剛才準備進去拿東西?拿到了嗎?什麼樣的?”
尾崎桃惠扒拉着吉田筱為數不多的,沒被蟲子弄髒,沒被雨水淋濕的那一縷頭發。
“就是很普通的兩件衣服,灰撲撲的,可能有血迹,沒什麼特别的紋路,說不定不止一件,可能是羽織”,吉田筱思索了片刻,努力回想起來:“還有一件比較小,特别舊了,可能還破了幾個洞。”
就算她現在回想也沒辦法,這種東西又不可能因為她回想而出現在她眼前:“诶,就這樣吧,大不了之後托隻鬼下地獄幫我道個歉……”
“不,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嘀咕什麼,但我覺得你至少應該,往左邊看一看?”尾崎戳了戳她的肩膀。
“左邊?左邊不就是……”
吉田筱轉頭,看向站在她左側的八字眉小哥,被她簡稱為八哥。這穿着,她之前怎麼沒注意八哥的穿着,這不就是……
頭頂一塊古舊的破布(也可能是件衣服)圍成的帽子,身穿灰撲撲的衣服,外披一件羽織,上有血迹斑斑。
我去,衣服活了?不對,那堆衣服成精了?
“這位八哥,不是,這位小哥,你這件衣服?”吉田筱焦急無比,但又悄悄湊近這位同伴的耳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還沒問完,就收到了回話,這位同伴驚喜地,像是等了這個問題很久一樣,道:
“你怎麼知道我被一隻長得像蛇一樣的鬼追趕,咬住了我的衣服,結果我靈機一動,把衣服脫了堵住他的嘴,成功逃脫的!”
“你猜怎麼着?我過了幾天,在另一個地方,降溫在即,我我發現我的衣服被疊的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個裂開的樹墩上。而且我定睛一看,快要下雨了,衣服上還有一個帽子。
“甚至啊,甚至!那個樹墩子裂開的方向正好指明了方向!”
他甚至信誓旦旦地說道:
“這座山上絕對有仙子!仙子助我!”
吉田筱自然是被他的言語所打動,心下想了一番說辭,不多會兒,就拍着他的肩膀,義正辭嚴地說:
“我雖不才,但也能看出,你定是跟仙子有緣!你且聽我一言,你這個帽子非常不凡,是仙緣之物,定要歸還,所以找個地方,将其好生入土為安,還與仙子,算作還願。”
望着他那若有所思地神情,吉田筱就知道有人會替自己安葬那堆衣服的。
前幾天的事情終于塵埃落定,她也沒想到和歌月說的隻被鬼吃了衣服,還真是隻吃了衣服。想到這裡,她先前的陰翳也消散了幾分,晨間的微風吹動着她還微微潤濕的頭發,在耳邊和歌月嘁嘁嘁的氣聲中,她露出了一個這段時間以來,最為柔和的笑容:
“你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
說完這句,莫名地,吉田筱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很空,空到世界上隻剩下了她和八字眉小哥,就像是,周圍的空氣都商量着安靜了起來,卻唯獨沒有告訴她和另一人。
她僵硬地轉過身。
果然不知從這段對話的哪一刻開始,那兩個孩子宣布事項的聲音就停滞了。
尾崎和登紀子正齊齊地一臉歉意面對着她。
完了,她講小話,不,講大話被抓包了。
但接下來,黑色齊肩短發的孩子語氣中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氣,像是從來都不會有情緒波動一樣,隻是望着吉田筱淡淡開口:
“說完了嗎?”
這一問,讓吉田筱久違地回憶起另一個世界高中生的自己上課時的記憶。她低下頭,火速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請你們繼續說!”
“還請您擡起頭來。”站在右側的孩子突然朝着羞赧不已的吉田筱伸出了一隻手。
與此同時,站在左側的孩子,望着依舊處于狀況外的男性劍士,嘴角似乎揚起了一個完全看不出來的角度:
“您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吉田筱有些愣神,她似乎變得能将視線透過那瓷器娃娃般的外表之下了。
*
短暫的插曲過後,一切又回到了正軌。試煉的曆程還是得繼續,還好說明都相當剪短,不然剛适應晝夜颠倒生活的四人大概又得睡過去。
『今天你們将自行選擇一塊玉鋼,随後,煉制的日輪刀将在十至十五天内完成,并送至各位的手中。』
白色頭發孩子拍了拍手,接着宣布道:『從現在開始,将會有鎹鴉跟着你們。』
拍手聲剛落,茂密的樹葉中飛竄出許多黑色的身影,天上的黑色盤旋着,盤旋着,像是一片黑色的落葉,擾動完此地,牽動起風來,一隻,兩隻,三隻,落在最後這四人的肩上。
像這樣的鎹鴉,吉田筱身上停了五隻。
八字眉小哥立刻表現出了強烈的求知欲,舉手示意道:“她為什麼有那麼多!”
“這,這大概是……”吉田筱頭也不敢動,胳膊也不敢動。除了肩膀上那隻,其他的大概率是村裡的。
她像是被不知名的東西噎了一口,聲音顫抖:“大概是從我家來,來看望我的……”
是來索她的命的……
但吉田筱不敢說出口,她本能地感覺事情不妙。
“對了,你們家的烏鴉過來找你幹什麼啊?”尾崎扛着她那一輛烏鴉大卡就過來了,她的烏鴉是體型最為健壯的一隻,看着非常有大哥風範。
吉田筱沒有回答。
尾崎隻以為她沒聽見,又問了一遍。
吉田筱顫抖着沒有說話。
隻是慢慢從身後掏出由鎹鴉們帶給她的信件。
尾崎桃惠展開一看,信紙上帶着淡淡的香氣,一手小楷也相當清秀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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緻筱:
想必你拿到這封信時,已經通過了最終試煉了。
我由衷地恭喜你,為你感到開心。
阿婆和師傅身體都很好,也十分挂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