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悶熱的夏日。
吉田筱和她的父親行走在路上,這個看上去有些文弱的戴眼鏡的男性,正一手提着西瓜,一手為一旁的女兒打着遮陽傘。
樹間的蟬鳴把燥熱轉化為一種聲響,沒有任何的風,樹葉都很安靜。
“今天咱們不去學将棋。”
這時還正值小學生年紀的吉田筱舔了口手上的棒冰,聽着父親的話,點了點頭。又走了一會兒,才仰頭看着父親,用着陳述句說:
“爸爸,這不是去阿婆家的路。”
“诶?”
這位年輕的父親腳步一頓,吉田筱隻好回頭看他。
“今天你媽媽出去之前沒有告訴你嗎?鄰居時透家邀請我們去吃飯啊。”說完,他才反應過來,又再次配合起女兒的步子。
“沒有。”
吉田筱的爸爸有些擔心,自己家的孩子似乎并沒有以前那麼活躍了,跟同齡孩子那種小喇叭一天到晚說個不停的樣子比,怎麼顯得格外惜字如金。
“媽媽和她的朋友們出去旅遊了,這幾天就咱們爺倆在家裡了。”他歎了口氣。
“我還以為媽媽不在家的話,是不用出去吃飯的。”吉田筱吃完了冰棍,手裡隻剩下一根棍子,哒哒哒地跑到前面的垃圾桶邊丢了,又哒哒哒地跑回來。
“為什麼?”他伸了伸傘,将女兒又從毒辣的太陽下接回這小小的一塊陰影裡。
天真的童聲答道:“因為爸爸做飯比媽媽好吃。”
“那分明是爸爸我體貼媽媽,所以平時我下廚更多,所以鍛煉出來的廚藝好不好。”他将傘向吉田筱遞了遞,等對方下意識接過後,騰出手來給了吉田筱額頭一個腦瓜崩。
“痛诶!你好幼稚。”
“小學生說這話是最沒有信服力的。”
父女倆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人生就像是爬台階。”吉田筱歎了口氣,跨上台階,語氣低落地感歎道。
吉田筱的父親松了口氣,看來是他多慮了,他家孩子大概隻是中二病來得早了些。
其實距離時透家的路程并不遠,兩家在同一個街區,本就是過個馬路,走幾步就到了的事情,這對父女卻叨叨了半天。
*
吉田筱踮着腳按了門鈴。
這是一座四層獨棟。
主人開放了門禁之後,打開門,吉田筱卻發現兩個豆丁已經一前一後地在門後等她。
時透家是一對雙胞胎,比她小兩個年級。
“吉田叔叔好!吉田姐姐好!”
兩人禮貌性地打完招呼,吉田筱就注意到其中站在略前面一點的,大概是兩人中的弟弟,回頭沖着哥哥眨了眨眼。
樓上傳來溫和的,大概是女主人的聲音:
“有一郎,無一郎,可以麻煩你們幫忙把客人帶上二樓嗎?”
兩兄弟拖長了聲音答道:“好——”
“叔叔,東西我來幫忙拿吧。”有一郎說着,但被吉田筱的父親笑着婉拒了。
一旁的吉田筱卻完全在狀況外,她并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被這兩個孩子如此歡迎。她隻不過是之前過來和他們下過幾局将棋。
“我們上樓去吧”,無一郎的笑容十分燦爛,像是等來了期盼許久的玩伴,叽叽喳喳個不停:“從這裡,跟我來。”
吉田筱本想解釋她其實來過不止一次了,但依舊還是順從地被語氣輕快的無一郎拉着上了二樓。
手心傳來的溫度十分涼爽,和剛從外面進來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身後傳來有一郎有些急切的叮囑:
“都說了别拉客人走那麼快啊。”
台階因為兩人的步子而發出噔噔的聲響。
不知道是不是二樓開了空調的緣故,吉田筱感覺自己自夏日以來混混沌沌的,氣壓沉悶的腦袋,現在明顯輕盈了不少。
“媽媽——我們吃飯前可以下一局将棋嗎?”
上了二樓,無一郎沖着似乎是廚房的方向喊道。
接着就被一段溫柔的笑聲回應了:“這個嘛,你要問姐姐同不同意才行啊。”
聽到此,還牽着自己沒撒手的無一郎便向吉田筱投來了名為“可以嗎”的目光。
時透兩兄弟的母親是一位溫婉的美人,有着一雙漂亮的,薄荷綠的眼眸。而有一郎,無一郎的長相,可是說是完完全全随了母親。
本來還在苦惱自己手心裡多出來的一隻手該如何處理的吉田筱,腦海裡面十分突兀地閃過了在電視上看到一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迎着這樣的目光,她幾乎别無選擇,立刻就點了頭。
此時的有一郎也上到了二樓。
吉田筱最開始分辨他倆的方法,就是看眉頭,有一郎的眉頭總是蹙着。
“怎麼也要吃完飯了再下棋吧,飯都快做好了。”有一郎叉起腰,面朝着無一郎說着。
“爸爸不是說還有一會兒嘛,再說了,哥哥不也很想跟吉田姐一起下棋嗎?”
之後不知是無一郎疑惑還是略帶不滿地反駁。
“帶着兩個比自己小的弟弟玩很辛苦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圍着圍裙的時透兄弟的父親,輕輕拍了拍吉田筱的肩膀。
“如果嫌他倆吵鬧可以把他們趕到廚房來幫忙哦。”
據吉田筱的記憶裡,時透兄弟的父親是一位相當溫和的長輩。
她搖着頭答道:“沒有的事。”
*
“還是讓四子吧。”
吉田筱擺好棋子後,擡手便要收走自己這方的『飛車』『角行』和兩枚『香車』。
上次似乎他們堅持要求自己不讓子,結果被飛快地了結了棋局。
之後就似乎對自己讓子沒那麼排斥了。
畢竟差距還是有的,按照規則,她得讓子才行。自己跟着老師學将棋大概有幾年了,對面應該算剛入門?
上次似乎是讓了六子來着。
她對這九筋九段的棋盤,不知有多熟悉。
據她估摸着,這倆孩子就算成長地再快,也差不多是自己需要讓四子的水平。
無一郎坐在對面,有些執拗地盯着吉田這邊的兩枚『香車』。
“隻讓兩子可以嗎?”
“……可是。”
“讓我輸得太快也沒關系的。”
“诶?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吉田筱擺手否認起來,這誤會大了去了啊啊啊啊。
“兩子,兩子,呐呐。”
無一郎的身子前後搖擺着,都快要跨過棋盤了,那雙眼睛又直勾勾地自下往上地盯着吉田筱,讓她總感覺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拿捏住了。
她隻好對一旁的有一郎投以求助的目光。
本在一旁托着臉頰,盯着棋盤的有一郎,立刻心領神會,給吉田筱上了兩枚『香車』。
“快點輸掉了就去吃飯啊。”
“诶——哥哥說話好過分。”
雖然不知道這對感情很好的兄弟,對讓自己少讓駒有什麼執着,現在箭在弦上,她也隻能硬着頭皮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