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下一碗飯下肚後中島敦才想起來剛才的事:“對了,南靈小姐,剛剛那隻鬼......”
“恰好有另一隻鬼過來了,兩相争鬥間我乘機跑了”,南靈忻子放下茶杯揉了揉手腕,“你也太重了,拖都拖不動。”
沒産生疑惑,中島敦隻感到不好意思,扭捏道:“那我減肥。”
話畢他又迅速刨了一碗飯,見南靈忻子看着他久久未動筷,中島敦才意識到自己光速打臉,鼓着兩個腮幫子從飯碗裡緩緩擡頭,看着含笑注視着他的南靈忻子臉色爆紅。
河水波動,燭光搖曳,在一段隐藏在櫻花與和歌下的曆史裡
燈影籠罩在中島敦和南靈忻子身上,黃昏之色的畫卷似在這一刻完美收筆
“逗你的,吃吧,以後還得靠你拖我呢。”
“嗯。”中島敦又快樂地捧起起碗,重重的點頭。
南靈忻子在中島敦醒來前就已經吃了不少飯菜,現在指尖捏着小巧玲珑的點心。
“剛剛那隻鬼名叫‘橋姬’”
中島敦邊幹飯邊豎起耳朵,乖乖聽南靈忻子的話。
“根據《明治妖記》記載,橋姬是一些癡情女子的怨氣化成。那個時代,女子不能輕易自殺,隻能跳河自殺。由于癡愛他人又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的女子就會從橋上跳到水中自殺。”
中島敦拿勺的手一滞“那個時代”統指古代,可不就是現在嗎
“如果晚上有男子過橋,就會出現,并把其引到水中溺死,如果有女子過橋,就會強行拉其入水。”
不疾不徐的調子,中島敦有時候總感覺南靈忻子是在給他講故事。
但在這個世界所經曆過一切,讓每個細胞都叫嚣着在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隻是以前,每句話中所蘊含的沉重他沒能親身體會。
一隻橋姬死了,但隻要人間還有怨氣,不斷有癡情女子跳水自殺,世間還會有源源不斷的橋姬
咽下一口湯,中島敦想起他們爬上陸地後不久在一個偏僻村莊裡的經曆。
他們本意是想到村莊尋些食物還有住宿的地方。沒想到一進村莊,就見村民們圍在一個和尚法師周邊議論紛紛。
一位少女剛剛還在哭訴自己的病,突然就面色發黑,似被幽靈上身,然後怨恨地向法師講訴自己的經曆,道出十幾年前的一樁秘聞。
原來這個附身幽靈不是别人,正是少女已故的母親——累。
累是一個相貌與少女不相上下的醜女,丈夫為了抛棄她,把她騙到山上推下了懸崖。
這場謀殺被掩蓋了十幾年,她的丈夫拿着她的錢财逍遙快活,而累隻能一直在死亡的痛苦和憎恨中煎熬着。
她怎能不怨?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
夙興夜寐,靡有朝矣!
如果貌無鹽的結局隻剩慘烈,世間又何苦給予人不同的容貌?
法師沉吟良久
“貌本天生,非汝之過,乃人之過也。”
後來,在這位法師的幫助下累終于獲得了解脫。累走了,但少女的病并沒有好。
而南靈忻子和中島敦也在法師的建議下前往平安京。路上南靈忻子給中島敦講訴了《妖怪大全》中的“累”,比親眼目睹的更詳盡,而親眼目睹的更悲涼。
碗裡的羊肉湯突然不香了,總有什麼在他的心裡撓動,不能安歇。
“啊!”中島敦倏地翻倒在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長發遮面的女鬼趴在窗戶處盯着他們,不時歪頭聳動,像是在嗅什麼。很快她又從梅花障子上離開。
南靈忻子也被乍然出現的妖鬼吓了一跳,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對中島敦安慰道:
“是毛倡妓,記載于《今昔畫圖續百鬼》”
“據說她原本是日本佛門主持的私生女。主持為了保持清高形象,把她買去做了藝妓。
“但是她的相貌并不漂亮,于是遭到冷落,在15歲的時候自殺了,極其怨恨抛棄骨肉的父母。但是不會殺人,隻是躲在窗戶後面偷偷的看着。”
“至于最後一點‘不會殺人’,隻是最初的版本裡的罷了,後來傳說她出沒于花柳巷周圍或妓樓之中,以年輕精壯男子為食。”
說到這,南靈忻子停頓了下,“我們旁邊好像就是一棟花樓。”
她說的文雅,但中島敦也不是什麼也不懂。
“吃完我們就趕緊走吧。”
中島敦連忙刨飯,可他還說忍不住停下來問向面前年齡比他還小的少女
來平安京的一路上,他們也遇到過山童和羅生門鬼等等,但女鬼的生前經曆似乎大多都極其可悲
“有些東西比鬼還可怕,也許應該反過來看。不是女鬼的生前經曆可悲,而這些古籍裡杜撰中女子在活着時無法反抗,隻能依托于死後化為鬼怪來複仇。”
真的是杜撰的嗎?可我們剛剛眼前的毛倡妓不就是真實的嗎?中島敦疑惑不解,南靈小姐總會說些他半知半解的話。
挂着美人大和繪的壁後,正在施展術式困住毛倡妓的五條家主微微怔愣,湛藍色眼珠似盯着瘦骨嶙峋的毛倡妓,又似透過她捕捉到盤根交錯到令人窒息網。
兩人在食肆填飽饑餓已久的肚子後,又買了好些食物,最後住宿在一家名為梨川館的宿屋。
屋主的夫人是個年輕女子,粉面玉琢、白淨無瑕,畫着蠶眉妝。聲音輕柔,給他們引路時,不時介紹屋舍布局。
繞過庭前海棠時,她提醒道:“夜半時分,百鬼夜行,客人切記緊閉門窗,勿出行。”
扭曲現實與夢境的幻之妖!
五條家主一路跟着中島敦和南靈忻子來到梨川館,一眼就發覺這裡的不對勁。
盯着标牌,他擡步向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