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哪還敢說别的,連連稱是,還要誇贊她大度。
許妙愉頓了一下,又說:“你們說的也不全錯,此刻你們在我面前戰戰兢兢,并不是怕我,實則怕的是景珩,怕的是我背後的許家。既然害怕,為何對他們推行的政令置若罔聞,若我沒有記錯,節儉的命令已下了三日,為何你們依然香車寶馬錦衣華服毫不收斂?”
這可比前一句嚴重多了,兩人汗如雨下,呐呐不能言。
“說得好。”
正在此時,從竹林深處又走出來兩人,簡樸的衣袍蓋不住他們的雍容氣度,簡單的冠飾更襯得面如冠玉。
見到他們,兩個婦人面如死灰,但那開口叫好之人又說:“念及初犯,便不追究了,你們下去吧。”卻又為她們解了圍。
婦人千恩萬謝,連忙出了竹林,為了以示知錯就改,馬車也不乘了,就讓馬車跟在身邊,自己徒步離開。
她們走的匆忙,沒有看到許妙愉在見到後面兩人時的大驚失色,“你們怎麼在這?”
後來的兩人,卻是景珩和沈懷英。
沈懷英揶揄道:“弟妹好似不願見到我們?”
許妙愉自知失态,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朱唇輕抿,臉上再度變換回那個完美無缺的笑容,“怎麼會,昨日我還見到了沈老夫人,沈老夫人與我說起了沈長史……”
“打住,行了,是我多嘴,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沈懷英臉色窘迫,不聽她說完,匆匆忙忙便走了,就跟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他一樣。
現下周圍隻剩下了她與景珩、紫蘇三人,許妙愉終于可以暢快地笑出聲,“這一招果然有效。”
她笑得狡黠,像隻狐狸,是與在旁人面前完全不同的情态,景珩也被她的笑容感染,眼尾染上笑意,“你真的見到了義母?”
“當然沒有。”許妙愉果斷否認道,沈老夫人深居簡出,除了熱衷于為沈懷英物色妻子人選之外,關于她的消息很少,不過就這一個消息,足以用來揶揄沈懷英了。
說起來,她倒十分佩服沈懷英,七年前見到他時,他便對娶妻一事拒之不及,七年過去,他竟一直堅持了下來。
景珩上前一步,作勢要去撫摸她的臉頰,最後隻是從發間拿下了一片竹葉,“妙妙支走他,是有話要單獨對我講嗎?”
許妙愉擡眸看着他,小巧的鼻翼微微皺起,清亮的水眸中既有驚訝又有不安,驚訝是因為景珩猜到了她的目的,不安卻是因為——
“小姐,奴婢去旁邊守着。”按照慣例,既然兩人有話要單獨說,紫蘇就該回避,但這次卻不一樣,她剛要動,就被許妙愉叫住了。
“你不用走,我要說的事情,和你也有關系。”
什麼事情能與自己有關,紫蘇站在原地,心思急轉,漸漸有了不好的預感。
來到渝州之後,小姐交給自己的事情,最重要的一件便是弄清楚益州和渝州大大小小各方勢力的關系,尤其是各家是否有待嫁的女兒一事,她的目的是——
紫蘇硬着頭皮站在原地,心想,這回完了,小姐怎麼忽然沉不住氣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量一下。”自從她離開王府之後,兩人各自忙碌,已經有好些天沒見過面。
她的神情嚴肅,引得景珩也收起了笑意,認真地看着她低垂的俏臉,七年間,那張臉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時而歡笑,時而低泣,如今,他終于再次抓緊了她。
許妙愉的聲音很輕,空靈而壓抑,仿佛蘊含着無盡的痛苦,“你應該也知道,世家嫁女,都會選一個旁系的女子或侍女陪嫁作為媵妾,但是許家旁支并無合适人選,我又答應過紫蘇會為她脫去奴籍放她回故鄉,這些天一直有人給我遞帖子希望能以他們家的女兒代替,我思來想去,也隻有這種辦法,隻是不知道該怎麼抉擇——”
“小姐!”眼見着景珩的臉色越來越差,紫蘇急切地打斷她的話,作為婢女,這本是最不應該的行為,但她别無選擇。
許妙愉被吓了一跳,兩人挨得很近,紫蘇的動作很快,幾乎帶起了一陣冷風,将她的裙擺吹得輕輕飄蕩。
“你怎麼了?”
紫蘇立刻跪在地上,試圖以此将話題帶向另一個方向,她哀求道:“奴婢隻願一直服侍小姐,從沒想過想過回故鄉,求小姐不要趕我走。”
這個問題,她們在當年顔姑離開時就讨論過,那時紫蘇雖然說着同樣的話,反應卻沒這麼大,顯然她也很猶豫,為什麼現在突然……
許妙愉低頭疑惑地看着她,直到看到她偷偷給自己使眼色,突然意識到,在場的第三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不安的心重重一沉。
許妙愉看向景珩所在的位置,目光撞進他又黑又沉的眼眸中,不由得一愣,那其中仿佛蘊藏着巨大的風暴,即将席卷一切。
她喉嚨發緊,忽然失了言語。
景珩也沒有給她說别的話的機會,他雙手環抱于胸前,臉上是置身事外的冷然,當兩人之間安靜下來,他才說道:“你們主仆是在拿我尋開心嗎?”
說罷,也不管許妙愉和紫蘇的反應,轉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