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沉默了下來。
他的沉默助長了于澄咄咄逼人的氣勢,“說不出來,隻能将你交給刑部——”
“是我。”就在這時,一個細弱的聲音突然響起,沒了平素的驕傲任性,熟悉又陌生。
于澄聽到這個聲音,不用特意分辨就知道是誰,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難以置信地看過去,隻見許妙愉的臉色有些白,但白裡又透着紅,像初綻的桃花。
她很是難為情的樣子,仿佛花了極大的力氣才說出來,身體微微顫抖,但語氣卻極堅定,“是我讓他留下來的,我們也一直在一起,”
許妙愉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句話,卻足以在每個人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後面于澄還說了什麼,許妙愉記不清了,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承認并不存在的事實,而且事關自己的聲譽,她已經花掉了所有的力氣,腦袋也嗡嗡作響。
等她反應過來之時,于澄已經帶着人離開。
暮色降臨,偌大的蘭若寺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于澄走了,危機卻仍在身後,暗道中的人離開了暗道,綁着蘇醒的紫蘇和秦瓒出現在了許妙愉面前。
他們聽弘真講述了白天發生的事情,對景珩和許妙愉的關系再沒有疑問,卻在意起了另一件事。
“你認識那個人?”
許妙愉暗道不好,但事已至此隐瞞也無濟于事,隻能答道:“是。”
幾人對視一眼,片刻之間,殺氣湧現,“那留不得你了。”
景珩站到許妙愉身前,手握長劍,冷聲道:“我說過,要傷她,先過我這一關。”
幾人怒目而視,看着他手中的長劍一時不敢上前,還是那中年人冷靜,率先收起兵器,沉聲道:“景兄弟,我們也不想和你為敵,隻是——”
他沉吟片刻,似有顧慮,不曾将話說完。
景珩忽然一笑,英氣的臉上竟帶着一絲痞氣,“隻是那人根本不是什麼鴻胪寺少卿于澄,而是吳王宣朗,你們擔心她會忠于皇權選擇告發?”
說罷,不顧許妙愉的驚訝,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邊,又摟住她的腰,将兩人的親密顯露無遺。
中年人眼中警惕愈盛,“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景珩漫不經心地答道:“一個文官,身邊怎麼會帶有這麼多士兵,還有那個鄭參軍,下屬怎麼會自稱老奴,早在驿館之中,我看他舉止,就猜到他是個宦官,宦官為侍從,又在這種時候來長安城,除了吳王,還能有誰?我說的對嗎,盧将軍?”
若說頭兩句話隻是讓人感歎他的敏銳,那這最後一句就是讓對方臉色大變了,“你……”
景珩道:“你們試圖僞裝成長安口音,可惜學藝不精,輕易就能聽出是南方口音,再加上叔叔與侄子,侄子是少主,卻沒人聽他的,又一心要殺了吳王,隻能是近來被吳王征讨的端州叛軍了。我隻是沒想到,盧将軍你不去收攏殘部,卻以身犯險跑到長安城來刺殺吳王,這可不是理智的決定。”
許妙愉聽到這裡,也反應過來,這個中年人就是近來在端州叛亂的盧嘯義的弟弟盧嘯雲,而那個意圖對她不軌的青年,則是盧嘯義的兒子盧文元。
她曾聽兄長說盧嘯義義薄雲天,善待百姓,端州百姓多歸附于他,沒想到卻有個如此好色草包的兒子,看來虎父犬子才是常态。
盧嘯雲看着他們,神情陰晴不定,那盧文元倒是一臉憤懑,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沉得住氣了,不發一言。
許久之後,盧嘯雲終于笑了,“景兄弟少年有為,在下佩服,既然如此,我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明日一早,我等就離開這裡,就算這位姑娘要告發我們也無所謂,但今晚——”
景珩沉思片刻,手臂用力,迫使許妙愉與他更加親密無間,他低頭笑道:“今晚我和她同處一室時刻監視着,如何?”
許妙愉剛松了一口氣,又聽到景珩的話,俏臉立刻通紅,但這時她也不敢反駁,隻能無奈道:“我的确沒想過要告發你們。”
她怎麼說盧嘯雲不關心,有了景珩的承諾,盧嘯雲才敢放心。
時候不早,也是該休息了,盧嘯雲目送兩人進了原本許妙愉的房間,又留下兩人在外監視,這才回了暗道。
進得屋内,門窗一關,景珩立刻放開了許妙愉。
纖細的腰間還殘存着他掌心的溫度,他本人卻已經躲出了老遠去,許妙愉撇了撇嘴,心道:“就這麼讨厭我嗎?”
但現在可不是糾結這些兒女私情的時候,景珩退,她便進,很快将景珩逼到了角落裡,景珩無奈道:“許小姐,男女授受不親。”
許妙愉眨了眨眼睛,很快眸中閃爍着淚花,她垂淚傷心道:“今天你屢次三番親近于我,這時候卻來說男女授受不親,是要始亂終棄嗎?”
美人梨花帶雨,總能惹人憐愛,除非眼前的人鐵石心腸。
不巧,許妙愉面前就站着這麼一個人,起初,景珩面容上閃過一絲窘迫,但很快,那絲窘迫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嘴角的一抹笑意。
他靜靜地看着許妙愉,好像在等待什麼。
不出片刻,許妙愉将淚一抹腳一跺,嗔怪道:“你好沒意思。”
景珩無所謂道:“這裡就我們兩人,我可沒興趣繼續陪你演戲。”
許妙愉美目觑着他,雖然纖長的鴉睫上還挂着淚珠,言語間間卻沒有半點兒委屈,反而揶揄道:“什麼演戲?我又沒有說錯,剛才牽我手摟我腰的是不是你?非要和我共處一室的是不是你?我們孤男寡女待一晚,傳出去吃虧的是我好不好?”
她越說聲音越低,人也慢慢靠近他,仿佛是情人間的呢喃低語,近得擡手便能觸碰到她發間的珠钗,那珠钗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爍着璀璨的光彩,猶如她明亮的眼眸。
景珩晃了晃神,她的問題句句尖銳,他卻無法反駁,想到她本就是無辜被牽連,擔驚受怕至今,眉眼不禁柔和下來。
他正欲開口,許妙愉素手擡起,似乎是要觸碰他的臉頰,但又停留在了頸項前。
下一瞬,冰涼的觸感自喉嚨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