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之下的漏瑚使出極之番隕。
巨大的火球沖破窄小的房屋,一路向上飛的夏油傑追擊。
安井良奈被迫逃離,卻被順帶着隔空擋了一下,有一瞬間神識清明地退開。
夏油傑沒有錯過這個細節,小小地意外一下:這個孩子,終于找到溝通的方法了嗎?
他對這種特級詛咒多一分下意識的關注。
一切線索來看,他身上的家夥與其說是惡意附身的詛咒不如說是家族供養的式神。
北方某個部落還在延續着這樣的傳承。
不知道他的母親做了什麼,竟然選擇帶孩子出來。
朦胧的月亮被從空升起的巨大漩渦遮擋,恍如怪獸的巨口與隕相撞。世界在此刻寂靜。
夏油傑居高臨下,能看見衆人被震懾到驚恐的神情。
隻拼力量和強爆發。
那是夏油傑的弱項。
可現在來看也不遜于漏瑚。
他眼裡閃爍着瘋狂:可能每一個天才在領悟的時候都隻剩下貫徹全身的爽感吧。
極之番隕逐漸熄火。
漩渦的力量也逐漸幹涸。
啊。
打得太爽了。
那個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符給忘了。
夏油傑抹去因為炎熱不斷流淌的汗滴,又飄飄然地拍滅燃在身上的火星:沒法使出全力,實在是…阻得慌。真讓人暴躁。
羂索直飛上去,沖着意猶未盡的漏瑚命令: “開領域。”
“哈?”漏瑚覺得這個人很無理。
他憑什麼命令自己?知不知道誰先開領域就意味着當下的對決退了一步?
頭頂火山噴發噴火,眯着眼不滿地羂索,這個莫名其妙找上門來的詛咒師。
事到如今,夏油傑的行為已經進一步點燃了他的怒火。無論如何下一招他都會更強。
自己和對方的實力差距并沒有讓人覺得要開領域對抗的程度。
可是——
“我說,不想死的話立刻開領域。”
“殺了他。”
就像被評價找五條悟打架是送死一樣,羂索的話還是那麼輕描淡寫。但沒人會覺得他在說謊。
女性詛咒師現在面色泛青,遞出去的眼神如同殺人的利器,曆練千年巨大的威壓赤裸裸地洩露給漏瑚。連這樣的天災都被震懾了一下。
“哈。你給我等着。”
漏瑚:呵呵,開就開吧。這次合作完再好好算賬。
“便宜他了。”他還死犟着找補。
粗糙的、非人大手掌心相合他神色肅穆:
“領域展開——”
“蓋棺鐵圍山!
火山噴發,岩漿噴濺,熊熊烈火灼燒出地獄圖景。
就連光影都被熱得扭曲。普通術士在踏入的那一刻就被焚為灰燼。
安井良奈不知為何也被拉入。
夏油傑早他一步,猝不及防地又早有預料地站在煉獄之中。
領域展開。
他沒想到羂索這麼果斷,不打算再給自己機會。而漏瑚也是,怎麼突然被老東西說服。
“就這麼不放心我啊。”
他環視一圈,笑看漏瑚。
此時此刻,羂索應該已經離開了。
從腳底開始沸騰的火焰将燃燒傳遞全身,眼睛還未捕捉到攻擊,火焰已經從四肢往身心燃燒、火苗隻要粘上東西立刻如同炸彈般爆破。
面對領域最好的辦法是我方也展開領域。
夏油傑也是這樣選擇的:讓特級咒靈展開領域,解除其中的必中效果。
之前不開領域是因為手上的特級咒靈相性不符,對上火焰是被克制的一方;另一方面,也是尚且無法領域展開的自己,為了應對三個特級的夾擊時誰的領域展開的有所保留,減少自身被動。
自家的咒靈開着領域同漏瑚争奪主導,隻是一時的。
最克詛咒的術式——破局的關鍵還在自己。
而自己嘛。
好像還可以再瘋一點。
夏油傑審視了一下:領悟了新的東西、狀态正佳。
他也好奇自己的領域是什麼樣子了。
那就再瘋一點吧。
夏油傑生來就帶有離經叛道的反骨。在正常家庭被規訓成乖乖學生。
高專時期或更早之前他就在想咒靈操術對自己意味着什麼。
是難吃得要死的咒靈球,還是漫無目的看不見未來的漫長的咒術師的道路。
當他死亡那一刻,世界甯靜。
甯靜得他前期當阿飄的時候可以漫天思考。
他沒那麼喜歡咒靈,畢竟稍有不慎他們會變成讓同伴屍橫遍野的罪魁禍首。但也願意溫柔地對待被自己調服的家夥。
所以,這是曾經的自己從未考慮的事情。對于被操控的咒靈意味着什麼。當它們被調服受自己支配時,到底在思考什麼。
如今,
真正領悟力量的控制與支配,終于看到它們的情緒:
調服成功的那一刻,他就是他們的王。
*
夏油傑陡然收回自家特級咒靈。
然後——
開放領域。
【步罡十六煉】
自夏油傑腳下綻開一朵黑色的蓮花。葉瓣之下盡是泥濘,如墨水滴落,在熱烈的熔岩中及具生命力地擴張,流水般蔓延。
即使不是完整領域,夏油傑也觸碰了特級咒靈的靈魂。
靈魂安歇之處的布景是一如既往地白且空洞。
渾身是傷的安井良奈昏倒在咒靈懷中。
他背後的咒靈像是狼,狼中之王有着一份孤傲,又有詭異的觸手中和這份兇險。
如今呆愣愣地死纏安井良奈。
沒有殺意、甚至沒有情緒。
格外溫順地低着頭。
夏油傑知道。
安井良奈至今意識尚存,它是不想殺死這個孩子的。
世世代代供養出來的式神,被困在了孩子身體裡。
上身借力本就是一種手段,隻是沒人教過小孩如何控制和解除。
“辛苦了。”他聽見自己的靈魂這樣感歎。
不知道是對安井良奈還是對他身上應激保護他的式神。
其實式神的力量也逐漸虛弱,陣法汲取了他太多的能量。
剛剛為了護住烈火下的安井良奈直接被打出僵直。
現在,是咒靈主動找到了他。
夏油傑讀懂了它的意圖。
一直以來,自己對待安井良奈的态度都是控制而非擊殺。
夏油傑在虛影裡半蹲,平視安井良奈。
他微斂神色:“你願意把它給我嗎?”
安井良奈已經被捆得毫無動彈,好歹意志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利用。
他低頭,斂下眼睑。
眼前閃過全是不好的回憶。
三四歲第一次表達出能看見髒東西時母親難過和絕望的臉;記事以來不斷搬遷被嘲笑被毆打痛苦;就連找上自己母親的人也是為了體内的這個家夥。
一直被利用,連累了母親,連累了朋友。
身上傷害累累,麻木鈍痛,無時無刻不在被懲戒、割肉、抽血。
……那些怪物在他耳邊奸笑得嘻嘻哈哈刺耳又絕望。
實在是太痛苦了。
如果不是廣野站在他背後,在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就要撐不下去了。
實在是太痛苦了。
他沒法接受活生生向自己求饒的人,在怪物手下異化為另一個怪物。
他明明隻想當個普通人。
不用擔心失控,不用擔心好友被自己傷害,不用參與這些血雨腥風。
實在是…太累了。
他沉默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