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談序正在外面和合作商開會時,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的手機開會時會靜音,隻有幾個特殊來電會響鈴。
他和衆人告罪出了會議室接電話,對電話那頭應和,很快挂斷。
這個項目緊趕慢趕在中午前簽上合同,談序驅車回江氏老宅。
江時融今天去外地出差,他不用跟誰報備。
低調的奔馳一出現在山下,盤山公路口安保室的桅杆便很快升起,談序幾乎沒減速,直接開上去。
這不是雲山,而是另一座楓山,距離城區更近,風景也更好。
聽晝先生說過,這座山是京郊風水聖地之一,四面抱水,一山獨秀。
談序是不太信這些,但每次進入江家老宅的确有如沐春風之感。
他将車停在半山腰老宅外,自有人來處理。他則看着前來接他的打招呼:“張先生。”
“談先生。”張作颔首,面無表情地和談序打招呼,“請跟我來。”
談序微笑點頭跟上。
繞過前院草坪便到了後宅園林,過兩進門,穿過門廊,繞過無數奇山異水便看到後宅的房屋。
依山傍水的全木質房子。
依的太湖山石,傍的曲觞流水。
江時晝坐在其中一身白衫,衣不染塵。
他在木屋門廊下坐着,赤裸雙腳放在池子中與遊魚戲水,長發虛虛攏了一個辮子垂在一側前胸,一手撐着地,一手中拿着一柄景泰藍瘦長煙杆子,一吸一吐之間,恍若雲宮貴地的仙人。
“晝先生。”談序走過去恭敬地躬身。
“小阿序來了。”江時晝微微笑開,和談序招了招手。
他比江時融大三歲,而立過半臉上卻沒有半分歲月的痕迹,皮膚白皙,容貌昳麗,眼尾的黑痣勾魂攝魄。
談序走過去在他面前的蒲團恭敬地跪坐下。
沒人會在江家這位美人面前放肆,他那樣的好容貌,但即使最好色之人也不敢多看一眼。
因為他是江家默認的二把手,江家的暗面,掌握着龐大的灰黑勢力。
一般人惹到江時融不過傾家蕩産,惹到他大概會消失無蹤。
“還是那麼拘謹,我會吃了你嗎?”江時晝看着談序垂頭端坐的樣子輕笑。
他用細長煙杆煙嘴那一頭挑起談序的下巴,看着他的臉,視線尤其在他鼻中的紅痣停留。
談序一身西裝和庭院本該格格不入,但跪坐在這裡卻沒有一點突兀,江時晝想了想,大抵是因為他身上氣質沉靜之故。
煙嘴上滑,順着談序的臉劃到他的唇角,在他淺色的飽滿嘴唇上蹭了蹭。
“小可憐見,這次連着兩次受傷,看着小臉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江時融還不給你好好休息,一回來就要你上班,可真是畜牲。”江時晝蹙着眉好似心疼地看着談序。
談序不敢往後縮,隻能就這個姿勢開口解釋:“不是的晝先生,江先生說了讓我休息,是我自己想要工作。”
純銅煙嘴就輕輕壓在他下唇上,随着他說話的一張一合,好似要探入他唇中。
“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誰會想要工作,江時融果然是天生的資本家,你已經被他教壞了。”江時晝歎了口氣收回煙杆自己抽了一口。
自己的煙杆可不能粘上工作這麼晦氣的東西。
談序聞言也不反駁,就跪坐在那裡笑,眼睛很規矩地下垂,沒有直視江時晝。
江時晝卻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幽幽歎了口氣:“小阿序真的不考慮到我身邊來?你跟着江時融很危險啊,你也危險,他也危險。”
談序心中一緊,瞬息後有些迷茫地擡起頭看江時晝,疑惑地問:“晝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我算出來的。”江時晝微微傾身,伸手掐住談序的下巴,盯着談序的眼睛說。
談序有一雙漂亮多情的桃花眼,卻隻裝着江時融一人。
“你太執着,着相了。”江時晝看着他深色的瞳孔,裡面迷茫而純淨。
八面玲珑的人眼睛不應該那麼幹淨,世俗有那麼多誘惑,多的是得隴望川之輩。
但談序卻毫無雜念,他的目标很堅定。
江時晝歎了口氣松開他的臉,“我給你蔔了一卦,想聽聽嗎?”
“願聞其詳。”談序輕聲道。
江時晝幽幽抽了一口煙,吐出的煙霧彌散,隔着雲霧看謙卑但并不谄媚的談序,說:“執炬迎風,必有燒手之患。”
談序微微擡頭,也隔着煙霧和江時晝對視,他很少直視江時晝的眼睛,因為那雙眼睛太過犀利,比江時融的眼睛更多了兩分洞明,好像能一眼看穿自己。
看穿他的欲望和企圖,看穿他的卑劣和罪行。
所以很快談序又微笑着低下頭去。
江時晝心中歎了口氣,又抽了口煙,煙霧混合淺淡茶香缭繞,他說:“小阿序,世界上不是所有東西都是付出了就有回報,也不是努力過就能獲得。”
談序靜了兩秒,看着木質地闆上深深淺淺的劃痕,平靜道:“晝先生,不試試怎麼知道。”
江時晝又是一口煙霧吐出,笑着說:“好吧,若你執意,那随你。說實話我也很想看江時融栽倒,那小子從小做什麼都順,你該讓他吃點愛情的苦。”
談序心一動,擡頭看江時晝,江時晝也正看着他,兩人目光交彙,江時晝說:“但你要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他的目光好像一頭荒原的狼,銳利而冰冷,談序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幾乎以為他知道自己在郵輪上的所作所為。
但是不可能,如果江時晝知道了,他現在不可能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裡。
所以江時晝懷疑他了嗎?這個江家隐在黑暗中的獵手,觀察力和直覺都驚人可怕。
談序強自鎮定,恭敬應聲:“是,晝先生。”
江時晝半耷拉着眼皮,揮了揮煙杆,談序便輕手輕腳退下。
原來消失的張作不知道從哪裡又出現,引談序出去。
談序自然知道路,但在這個宅子裡,沒人領着他半步不能多走。
等到了停車場,談序和張作微笑作别,上了車靠在椅背上才發現自己後背完全被冷汗浸濕。
心髒還未平複,但他不敢多留,驅車離開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