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家早幾代就已沒落,雖說沒落世族尚且有三分底蘊,但談家話事人沒能力沒手段,偏偏還目光短淺、貪圖享樂,心黑到骨子裡。
他想走捷徑,想模仿以前靠聯姻在世家大族中立足的崔氏,想‘千金難娶崔氏婦’變成‘千金才可娶談家女’。
但他們有這野心,卻沒有這底蘊,從上代開始,談家絕大部分女孩被送出去聯姻,不拘暴發戶還是老頭子,連打死過老婆的家暴犯也不管。
一個個花朵一樣鮮嫩的女孩,因為家族掌權者的狹隘自私,被送進深淵煉獄。
這代更過分,隻要是談家子弟,除了主枝幾個男丁,其他旁系和私生子,不論男女,都會從小被‘培養’起來。
談序出生在湘桂交界的小鎮,7歲那年生母去世才被談家接回來,他連父親的面都沒有見過,直接被丢到城郊雲山談家老宅,和裡面幾十個孩子一起生活。
這些孩子從小被灌輸‘他們是談家人,談家精心培養他們,以後一定要回報談家!’‘好好學,将來跟個富豪或者大官,以後下半輩子就能做人上人,還能幫襯主家!’‘你們是談家人,以後一定不能忘本。’
大多數小孩從小對談家有很深的情感,而這種情感又能通過血緣和身份量化。
比如和主枝血緣關系越近的旁系,在老宅地位越高,而所有旁系都瞧不上私生子。
便形成了極其鮮明的食物鍊。
能光明正大嫁人生育的旁枝女孩站在食物鍊頂端,其他女孩次之,然後是旁系男孩兒,私生女,最底層便是私生子。
而談序是底層中的底層;因為他在外面長大,7歲才回談家,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包括其他私生子,并且久居底層的小男孩們,終于找到了比他們還‘更低一層’的存在,彎着的腰杆一下挺直了。
所以這些男孩比其他人都要過分。
談序剛到老宅那一年,沒吃過一頓飽飯,也沒睡過一次安穩覺。
但他很能忍,沒能吃飽至少頓頓有飯,雖然有時候飯菜發馊,他的被子永遠有水或者其他不明液體。
但這裡至少沒有人無緣無故對他動手,他身上不必永遠青一塊兒紫一塊兒。
這樣的生活他過了五年。
在談家老宅他是一個怪咖,被欺負也不吭聲,逆來順受的受氣包,連老宅的下人都能對他吆五喝六。
他12歲那年,老宅裡來了個很奇怪的保安。
那個保安胡子拉碴,眉毛很長,對着老宅的下人總是笑得很油膩谄媚。
在其他人看不見的時候,他卻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宅院裡的小孩,特别是小男孩。
大概觀察了兩個月,他突然開始跟談序搭讪,還主動買糖、買冰淇淋悄悄地給談序。
談序眼饞糖果和冰淇淋,但那個中年保安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他便沒有接受那些食物。
即使他現在依舊天天吃不飽。
在那個保安對他示好的第二個星期,那個保安突然找到落單的談序。
這太容易了,談序總是一個人,也不跟人說話玩耍,除了上課,就是自己一個人看書或者發呆。
那個保安抓住落單的談序,臉色漲得通紅,那是興奮、病态的紅色。
他一把抱住談序,談序不明所以,以為他也像其他人一樣想欺負他,他還用小棍子抵着自己。
談序很有逃跑的經驗,像泥鳅一樣掙脫保安的鉗制就往外跑。
管教他們的保姆說這個男人是老宅的保安,負責保護他們安全。
但保姆沒有說,如果保安也欺負人他們該怎麼辦。
談序不太想呆在這兒了,他總是一個人,便悄悄摸清了老宅的部署。
老宅很大,所以總有破敗的偏僻角落,這樣的角落平時沒有人會過來,便也沒人注意一株殘敗芭蕉後,牆角塌了一個大洞。
那是被某種齧齒動物啃挖,又被天氣腐蝕造成。
談序知道。
他将那個保安遠遠甩到後頭,直接跑到芭蕉洞鑽了出去。
他已經12歲,在他長大的小鎮,這個年紀已經可以去小餐館後廚洗菜,雖然沒有工錢,但包一日三餐,如果老闆娘心善,說不定還能讓小孩在店裡睡覺,避免去橋洞風吹雨淋。
所以談序決定從今天開始自己要離開老宅。
但他不認識路,隻能朝着一個方向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終于看到一條馬路。
談序當時松了口氣,他知道,沿着馬路走一定能碰到人。
他繼續走,發現自己可能在半山腰上,馬路不斷向下。
但這條路太長了,直到他腳磨出血泡,血泡又被磨破,他還是沒看到盡頭。
天快要黑了,談序有些失落,他想休息了。
一直在走,又沒有吃東西喝水,他感覺胸口悶悶的,有些心慌心悸。
突然,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他有些害怕,是老宅裡的人發現自己不見了,來抓他了嗎?
他想躲起來,可是盤山公路一邊是山崖,一邊是石壁,他根本無處藏身。
那轟鳴聲越來越近,談序忍不住跑起來,他的腳很痛,但他不想被抓回去,那個保安那麼兇,說不定會打死他。
“嗡——滴滴————”
一輛機車快速從談序身邊擦過,随之是淹沒在轟鳴聲中的謾罵:
“草!哪家的小孩兒在公路上跑,不要命了!!!”害得他差點撞到!
但男人卻沒有減速停下來看談序的情況,一騎絕塵。
談序吓了一大跳,那機車幾乎是擦着他過去,機車帶起的勁風直接讓他重心不穩向前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