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座被人群圍繞的燈塔,你才十八歲就已經站在了塔頂,燈光照亮海面,你卻始終無法觸及那些向你靠近的船隻,船隻也無法了解真實的你。
成千上萬雙眼睛注視着你,期待着下個賽季你能帶領球隊邁向更高的榮耀,或許那将是歐洲之巅。
在廣場講話時,你的面前是歡呼的人海,旗幟在風中飄揚,呐喊聲此起彼伏。
你們仿佛永遠不會墜落。
你和你的朋友、隊友們,如此耀眼地站在所有視線的中心。
有那麼一瞬間,你懷疑自己在他人的視線裡,像一塊布丁口感、濕潤的厚切法式吐司。
你很美味,也很柔軟。
……每個人都想咬一口。
而你又如此赤誠,你會完成隊友和球迷們的夢想。
你仿佛要被吞沒了。
話筒終于傳遞到了你的手上,你結結巴巴地一連說了五個“謝謝”,再也說不出别的話了。
站在你身旁的格策輕輕用肩膀碰了碰你,臉上帶着一絲疑惑而興奮的笑容。
他顯然還沉浸在慶祝的喜悅中,完全沒有察覺到你在想什麼,反而問你為什麼說的這麼嚴肅。
當你把話筒交還給其他球員後,克洛普走到了你身後,低頭靠近了你,小心翼翼地向你确認:“你還好嗎?”
你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你隻是點了點頭。
你的主教練把你拉到了一邊,在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摸索了一陣,最終往你的手心裡放了一小塊黑巧克力。
巧克力是一種“安慰食物”(comfort food),它與放松、獎勵和正面體驗相關聯,在遭遇創傷或壓力時,色氨酸和PEA可以帶來一定的緩解作用。
這也是為什麼地方執法部門或急救人員,常常會在車禍現場或家庭沖突後遞給孩子一塊巧克力。
你拆開包裝,将這塊在日常訓練中難得一見的零食塞進了嘴裡。
……又苦又甜,但你有點喜歡。
在你迷茫和困惑的時刻,最先察覺到狀況的人總是你的主教練。
……
自從赢得德甲聯賽和德國杯雙冠王以來,英國媒體對你的關注變得越來越頻繁了。
《每日郵報》甚至在意你在社交媒體上的“關注對象”,并特意用一個小版面進行了報道。
許多球員在社交媒體上都會關注品牌方、隊友、前隊友、網紅,甚至有些人還會關注掮客或皮條客,相比之下,你顯得有些“潔身自好”過頭了——你的關注列表裡隻有自己的朋友和隊友。
克洛普沒有注冊社交媒體賬号,不然你也會關注自己的教練。
你的主教練在這方面和你一樣。他曾多次在采訪中坦言自己對社交媒體毫無興趣,也不願意被這些平台分散精力。
你詢問過他什麼時候才會創建社交賬号,克洛普說或許是等他停止執教的那天。
——和那些擁有英格蘭戶口球員相比,你的生活非常簡單。
英格蘭球星和巴西球星的私生活普遍不那麼完美光鮮。小羅曾經年收入高達2億,卻一度因私生活破産入獄;球王貝利生前也有幾十個私生子。
阿德裡亞諾在巅峰時期被譽為“國王”,但在父親去世後,他沉迷派對和酒精,職業生涯迅速滑坡;保羅·加斯科因才華橫溢,卻因酗酒和家庭暴力醜聞幾度跌入人生低谷。
——事實上,隻要沒有嚴格的管理,整個足壇風氣都是如此。
就好比06年以前的拜仁:埃芬博格是世界足壇“友妻門”的開山鼻祖,卡恩也在2004年因出軌離婚,足壇的“凱撒大帝”貝肯鮑爾更是不遑多讓,拜仁慕尼黑不愧被戲稱為“綠茵好萊塢”。
……還有納格爾斯曼,他在離婚後和報道拜仁新聞的記者戀愛了。
如果撰寫評論,英國小報大概會把你描述成一個“屬于足球的純粹球員”。
有小報猜測過你的性取向,但你是足球運動員,幾乎不會有人猜測你有“Homosexualitaet”(同性取向)。
但他們又很快認為你是“Aromantisch”(無浪漫主義:無性戀)、“Demisexuell”(半性戀)——身邊有保镖天天跟着,哪有機會談戀愛。
你确實對戀愛沒什麼興趣。
所有對你感興趣的人都是為了你在球場上的表現而來的,但你知道那隻是一部分你,甚至不是真正的你。
起碼在當下,除了你的主教練和熟悉你的隊友,沒有人能了解你的真實性格。
——你确實是個存在主義(或者說“現實的理想主義”)的踐行人。
……
多特蒙德慶典過後,時間即将來到六月,國際比賽窗口再次開啟。
今年國際賽事的焦點是2010年世界杯歐洲區預選賽,比賽将于2009年6月6日和6月10日進行,毫無疑問,你再次被英格蘭國家隊征召入隊。
不過,在六月初前往英國集訓前,你知道了自己的Abi成績。
你的畢業總分是883分(與滿分僅差17分),畢業證書成績1.0,實際分數0.7。
0.7這個“内部評估分數”并不會在官方畢業證書上顯示,證書上隻會顯示最終的等級1.0,你的實際分數隻是用于排名和确定确定“州内優秀畢業生”。
毫無疑問——北威州優秀畢業生獎,MINT Ausgezeichnet(MINT科目卓越表彰*)
你上了那麼多Fernschule(遠程高中課程),依舊是Abitur考生中的前0.1%,每年德國的Abitur考生約有30萬人,你大約排名在300以内。
許多學校在畢業季會出版一份Abi-Zeitung(畢業刊物),其中包括畢業生的照片、趣味測驗、老師的幽默評語,以及“年級之最”投票(類似“最有創意的人”或“最有可能成為未來企業家”等)。
你被并不太熟悉的高中同學們推舉為“最有希望同時獲得諾貝爾獎和金球獎的年度人物”,你的新外号是“人生赢家球員”。
由于賽程安排,你并沒有參加自己的Abiball。
不過成績隻是一個非常固定的量化數字,人的生活是不能被量化的。
還能說什麼呢?年級最佳生、北威州優秀畢業生、MINT科目卓越表彰、德甲最佳新人、德甲最佳門将、德國杯最佳球員、俱樂部年度最佳球員,還有球迷選擇獎。
——榮譽滿載,無可挑剔,東亞孩子的靈魂,卷人中的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