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初露鋒芒的年輕多特蒙德球員，這足以讓你一球成名。

有人甚至在詢問你的信息，猜測是否可以把你這株“小甜菜”挖到自家球隊裡去。

你的隊友們也在這時沖了上來，一個個揉亂了你的頭發，你卻沒有為進球慶祝，隻是笑着晃了晃發型亂糟糟的腦袋。

你的頭發很軟，一搓就沒有發型了。

你嘟嘟囔囔地向隊友們表示比賽還要繼續。

下半場第70分鐘，你再一次持球推進，快速脫離了後衛線，使球隊的整體陣型向前推進，此刻的你已然完全融入進了中場球員之中，像是一隻聞到到血腥味的鲨魚。

一記十分漂亮的長傳，你沒有選擇遠射，而是左腳出球，将餅喂給了盧卡斯·勒甯澤，一口撕開了沙爾克04的防線。

你為他創造了一個絕妙的單刀，勒甯澤沒有錯過這個機會，推射進球将比分帶到了2:1。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在傷停補時階段，對方前鋒試圖繼續威脅球門，卻被你的幾次關鍵攔截化解了危機。

——幾分鐘後，哨聲響起，比賽結束了。

……

[你應該享受勝利]

你的系統幾乎在同一時間對你說道。

它知道你完全沒有在這場比賽中用盡全力，你快速扳回了比分，然後一次次地把機會讓給了你的隊友，試圖讓他人表現自己。

[如果你并不享受，也應該習慣]

它覺得你這樣做并沒有什麼意義。

并不是所有人都擁有着無與倫比的天賦，事實上，每個能出現在場上的球員，都是萬裡挑一的天才。

——而能登上更大舞台的，是天才中的非凡。

無論付出多少汗水、淚水與傷痛，有些人始終一無所獲，某些時候——天賦間的差距是無法抹平的。

你覺得有點難過，又覺得自己可以實現隊友們的夢想。

——可這麼做是正确的嗎？

你其實不是很确定。

和一線隊的比賽相比，U19的觀衆人數要少得多，主要是家長、朋友和一些當地球迷，也沒有什麼電視台轉播。

但你的隊友依舊很快樂。

不過你有那麼一點愛上了這種感覺，微風撩動着發梢，蓋爾森基興的天空将暮未暮，青少年們為勝利歡呼，你看見他們擁抱着彼此，球衣被汗水和淚水浸潤。

在所有的年輕球員裡，最幸運的僅僅是上場的那幾個，默默無聞者大有人在，有的人甚至一生都無法踏上夢想中的綠茵場。

你想起了正在紅白艾倫的羅伊斯，他是為了獲得的更多機會、為了夢想才不得不暫時離開多特蒙德的。

你知道他會在未來向多特蒙德奉獻自己全部的忠誠。

于是在這一刻，你舉起左手放在耳邊，微笑着對着遠處的格策比了一個打電話的姿勢。

你的意思是——你想找時間再和他還有羅伊斯一起打一盤快樂的《實況足球》。

在注意到了你的動作後，另外幾名隊員向你沖了過來，将你一把壓在了懷裡。

其中那名棕發碧眼的右後衛捧住了你的臉，用力幫你捋了一把半濕的劉海。

“Glücksstern!”（幸運星）

他用德語大聲稱贊着你，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你是我們的幸運星！”

你這時才想起了他的名字——達維德·弗爾佐吉奇（David Vrzogic）。

在你的上一輩子，他早在2022年就挂靴了。

——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是。

“嘿，你快壓到他了！”

格策試圖把你從人堆裡拯救出來。

……

你并不知道的是，在你的U19首秀上，看台上的美因茨主教練正在默默注視着你。

德國人依舊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沖鋒衣，戴着同色系的鴨舌帽，他在本子上記下了你的出球習慣，一個進球一個助攻，你分别使用了左右腳。

——這甚至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

這很驚人，在當下足壇，能夠左右腳均衡并充滿想象力的球員非常少見。

4-4-2的陣型、四後衛、高位逼搶，克洛普的足球理念源自于他的恩師沃爾夫岡·弗蘭克，但他好像一直在尋找拼圖裡的最後一塊。

——直到他注意到了你。

現代青訓是标準化生産，這是多特蒙德甚至全德國青訓的特點：都是好産品，但很難出個性化的藝術品。

雖然從企業的角度來看，不應該把生産寄托于藝術家的即興發揮——但靈光一現的天賦型球員才是場上真正的焦點。

每一位足球教練都是試圖補全藏寶圖的冒險家。

很恰好，你是藏寶圖裡最完美的地标，你青澀又矛盾地指向了寶藏所在的位置。

德國人緊抿着嘴，想起了你的跑動：比賽的第60分鐘，你甚至有意降低了速度，就像在遷就無法跟上你的隊友。

他覺得你在浪費天賦，你的教練也在浪費你，你根本不該穿着4号球衣。

……

多特蒙德最近在拍攝U19隊的紀錄片，這場比賽過後，拿着話筒的紀錄片記者出現在了你的面前。

你才剛剛沖澡換了衣服，柔軟的金發還是濕的。

“Für dich persoenlich, was bedeutet Fussball?”（足球對你而言是什麼）

女記者這樣詢問着你，同時把話筒遞到了你的面前。

你的笑容凝固了那麼瞬間，你并不習慣面對攝影機，但你還是告訴了她：“Für mich ist Fussball ein Lebensstil.”（生活方式）

生活方式——活下去的方式，這才是唯一讓你出現在綠茵場的理由。

“你很害羞嗎？”

這位溫和的女記者看出了你笑容中的局促，微笑着對你說道。

“你的表現很完美。所有多特蒙德球迷都會愛你的，你不需要緊張。”

你知道這一點，你并不是在緊張，你隻是不享受“本不該屬于自己的鮮花和掌聲”。

你是擁有理智的聰明人，隻是想活下去——你知道自己并不是小說裡無所不能的升級流主人公，能夠毫無愧疚地享受着球迷的敬仰和愛。

你小心翼翼又謹慎地活着——如果人類是孤島，此刻的你就像途徑此處的小船。

你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多特蒙德”這座城市的岸邊泊船。

因此你不期待他人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