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山野之間霧氣彌漫。
一根樹枝從窗口探入屋子,頂上葉尖一點露珠垂下,吧嗒一聲,落在窗下睡着的人臉上。
臉上冰涼,春衍睜開眼。
這是一間布置簡單的屋子,牆體由不規則的石頭砌成,摸在手裡十分粗糙。躺在身下的床鋪由新鮮的幹草鋪就,柔軟又散發着一股草木的香。
“醒了嗎?”門口有人喊,“醒了就快出來吃飯,等會送你下山。”
春衍側頭,隻看到穿着獸皮的少女離去的背影。
他閉了閉眼。昨晚的記憶上湧,春衍想起來,自己已經被救,想吃他的那隻狐狸已經被大熊抓住。
松口氣,他扶着自己被包好的雙腿從床上坐起,彎腰穿好鞋,然後扶着牆壁一瘸一拐走出房門。
天光大亮,外面是一望無際的綠色。
院子裡一張石桌,昨晚救他的女孩阿娜坐在桌邊,旁邊卧着一隻雪白的巨狼,正半閉着雙眼似乎在假寐,一條長長的尾巴時不時搖晃兩下。
春衍轉頭找了一圈,沒看見那隻大熊。
他石桌另一邊坐下。不甚光滑的桌面中間,擺了兩個盛在籃子裡的饅頭,一盤幹肉,旁邊還有一小碟醬菜。
春衍拿起筷子:“多謝姑娘。”
阿娜道:“不必客氣,快點吃吧。阿媽說昨晚山外面來了不少人,可能是找你的。吃完了我就把你送過去。”
春衍放下筷子,扶着石桌起身,朝旁邊銀狼以及對面的少女阿娜一一行禮:“多謝兩位恩人,不僅救我于狐口之下,還盡心盡力為我療傷,春某感激不盡。”
阿娜眨着大眼好奇地看他:“你好有禮貌,可是再不吃飯就要涼了。”
春衍發窘,重新坐下。
阿娜道:“我們也不是特地去救你的,那隻狐狸來了我們這邊好些天了,天天晚上在林子裡大吼大鬧不安甯。阿媽都睡不好覺,說它身上殺孽太重,留在附近是個麻煩,幹脆殺了算了。”
春衍吃着饅頭,道:“雖是巧合,但兩位救了我卻是事實。”
阿娜以為他還要行禮,吓得兩三下把剩下的饅頭塞進嘴裡,“要出門了,我去收拾一下東西,你快吃吧。”
然後飛快進了屋子。
春衍繼續吃饅頭。撕下一塊面片,蘸一點醬汁,才塞進嘴裡,小腿隔着衣物像是被什麼東西撫過。
他吓了一跳,以為是蛇。低頭,卻看到一抹飛快閃過的白影。
白影?
春衍轉頭,看趴在旁邊的銀狼,頓了頓:“前輩……是有什麼事嗎?”
銀狼澄澈的雙眼一動不動落在他身上,才動動耳朵,便有一物從銀狼毛發中鑽出來,漂浮到春衍面前:“這是你的吧?”
聲音溫柔。
春衍定睛,卻是眼熟的黃綢疊成一塊,上面擺着兩塊石頭。
他的黃綢和石頭?
春衍連忙掀開衣袖,手腕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空空如也。
他起身,雙手将東西捧過,“多謝前輩,這的确是我的東西。”
接過東西,他塞進懷裡。
才剛坐下,卻聽銀狼又道:“還有件東西,也要給你。”
春衍:?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應該沒丢其他東西了啊。卻還是重新站起,捧起雙手舉過頭頂。
手心一涼,落入一物。
春衍拿近一看,這是由黑白兩色的透明琥珀凝成的一顆橘子大小的圓球,裡面靜靜浮着一道火紅身影,正四爪抱住尾巴,閉眼像是沉睡。
他認出來:“這是……那隻狐狸?”
銀狼點頭。
春衍:“為何要把這個給我?”
銀狼:“你身上有石頭的氣息,可以轉交給氣息的主人。”
石頭的氣息,是指長庚?
春衍撓撓腦袋,看手中琥珀,奇怪:“為什麼要我轉交?你們妖怪之間,不應該是更好聯系嗎?”
他把東西遞回去:“我不行……”
才擡起頭,卻見眼前空空,别說銀狼,半根狼毛都沒有。
就走了?
正轉頭查看,身後阿娜蹦跳着從屋子跳出來:“我好了,你吃完了嗎?吃完我們就一起走吧!”
“吃好了。”春衍邊說,便捧着手上珠子轉身,一見阿娜便愣了一下。
她身上獸皮衣已經換了一件不說,手上還挽了一張大弓,背上背着箭囊,蜜色小腿被靴子束着,看着粗野矯健,若不聽聲音倒像個少年。
見春衍愣住,阿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看了眼銀狼消失的方向:“你方才在和我阿媽說什麼呢?”
春衍回神,暗道一聲失禮。然後舉起手中琥珀,“前輩把這個交給了我,說要我轉交,自己卻不見了。”
阿娜看了一眼就不感興趣:“那你就拿着吧,我們要趕路了。”
然後不等春衍再說,擡頭大喊:“熊叔——,别玩了,快出來快來幫忙!”
話音落下,院子外茂盛的樹叢裡探出一隻毛絨絨胖乎乎的黑色熊掌。這熊掌掌心向上,擺平在春衍身前。
春衍眨眨眼,看了看那從草叢,那裡隻露出一點毛茸茸的熊身。
不等他問,阿娜解釋道:“你的腿受傷了不好走路,讓熊叔叔帶你。”
春衍明白過來。
他扶住石桌,坐上熊掌掌心。
阿娜挽着長弓,大步一跨:“熊叔叔,我們走吧!”
座下熊掌微微一晃,被後面小山一樣的身軀帶動着開始動起來。
春衍坐在熊掌上,開始還有點緊張,等适應過來,就忍不住擡頭打量将自己端在掌心的大黑熊。
世人說起熊來,總夾着驚懼、害怕等神色與情緒。漸而久之,春衍印象裡的熊,應該猙獰而駭人。
可這隻熊卻不一樣。
黑白兩色相間,圓圓腦袋蓬蓬大臉,渾身毛發黑色的發亮,白色的帶點淺黃。眼圈黑黑,嘴筒子短短。頭頂兩個圓圓小耳豎着,時不時抖動兩下,分外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