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年輕……”狐狸閉眼深深一嗅,似乎無盡迷戀,“我不過帶着那幾個蠢蛋,去茶攤問那對老不死的要點錢花花,卻不想見你走進來。”
“隻好略施小計,便将你們引入路邊破廟,才将你抓住。如今你在我手裡,新仇舊怨,一并可算……”
春衍身上汗毛直立,冷汗從鬓角滑落沒入脖頸衣襟,他想起什麼,呼吸急促:“橫在路邊的那兩棵樹,是你們弄的?”
狐狸:“不然要怎麼捉住你,将你送進我的肚腹呢?”
春衍咬牙:“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狐狸一把甩開他的臉,壓低了聲音笑起來,“我如今将死,活一日是一日,還怕什麼天譴?放心,不會讓你死得痛快的。”
春衍一顆心慢慢提起。
門外拳打腳踢聲已無,隻初九和牛大有還在呻吟。
“大哥,”兩個跟班的男人推門進來,“将他們兩個打了一頓,接下來該怎麼辦?”
狐狸起身,面上猙獰癫狂不再,神色平靜:“你們如何想?”
其中一個男人吊兒郎當道:“那兩個都是仆人,身上比臉還幹淨,也就這裡面這個小白臉,兜裡有二兩銀。”
“是啊。”另一個男人道,“不過才二兩,喝幾日酒就沒有了。依我看,不如把那兩個奴仆放回去報信,讓他們家裡帶錢來贖。他們這一行有車又有馬,家裡肯定有錢,到時候搞個幾百兩來,咱們有的吃香喝辣。”
被狐狸附身的帶頭男人自然對兩個奴仆提不起興趣,隻揮揮手:“你們去吧。”
兩個男人立時興高采烈:“大哥放心,我們保準把這事給辦得妥妥的!”
兩三下蹿出去。
很快,外面就傳來初九和牛大有的掙紮呼喊:“你們要幹什麼?公子!公子!我要跟我家公子一起!”
“放開我!放開我——”
聲音越來越遠,慢慢就聽不見了。
春衍心怦怦直跳,他掙紮着從地上坐起,靠在土牆上。
狐狸看他一眼,勾唇冷笑了一聲,轉身就出了房門。
房門重新關上。
室内黑暗,隻餘春衍一人。
他松口氣,挪動着被綁的雙手雙腳,一直到被釘着的窗戶前。
窗戶間有些縫隙,望出去是綠色的樹木。雨已經停下,遠處山脊連綿,霧氣翻湧着從山頂奔湧而下。
該怎麼辦呢?
現在這裡隻有他一個人,二哥二嫂他們肯定已經知道他們失蹤,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過來。
想要活命,還得靠自己。
想到這裡,他努力擡起被綁在身後的雙手,努力摸索着往手腕上摸。
手臂被綁,手掌活動的空間有限,直至滿頭大汗,他才終于摸到了被自己用黃綢綁在手臂上的兩塊石頭。
黃綢是姚黃給的,上次事情結束之後她并沒拿走。春衍覺得方便,就一直用黃綢包住石頭綁在腕上,所以這次才不至于放在荷包被人拿走。
石頭可以對付妖怪,附身在人體的妖怪不知道能不能對付,但好歹在身上,他總算安心不少。
不過,長庚不是說這狐狸不會來找他嗎?這怎麼……
他長歎口氣,重新坐回地上。
時間一點點過去,窗戶縫隙透進來的光越來越暗。不知多久,室内已經完全變黑,門外傳來腳步聲。
春衍擡頭。
一個眼熟的老婦人端着盞油燈進來,将一碗面放到他面前。
春衍眯着眼,仔細辨認這婦人:“您是……那茶攤的老闆。”
婦人不答,隻擦了擦紅腫的雙眼,拿起筷子:“公子坐起來一點,老婦喂你,把這碗面吃完吧。”
春衍想起才醒來時聽到的那幾聲哭喊,知道她應該是被迫。
他朝門外看了一眼。
門外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無,想來那狐狸附身的人和兩個跟班都不在。
他壓低聲音:“婆婆大義,還請幫我松綁,讓我離開此處。我家中雖不至于家财萬貫,卻也小有資财,若得婆婆相助,自有答謝。”
婦人搖頭,筷子挑起面條,湊近春衍嘴邊,“公子不必再說,把面條吃了吧,我兒在他們手中,我實在不能放你走。”
春衍無法,隻得張嘴,先把這筷子面條吞下,“也不知道令郎被他們關在何處?婆婆可清楚?”
老婦人:“知道又如何?老婦體弱,我家那老頭子也一把年紀,怎比得上三個年輕人身強體壯?”
“我知婆婆難處。”春衍道,“婆婆方才應該就在屋外,應該也聽見了,他們想拿我換錢。若我不見,他們定會出門追蹤,到時候你就可以和老丈救出令郎……”
‘砰砰砰——’
房門被重重敲了幾下,跟班之一的男人站在門邊,“在說什麼?面條喂掉就趕緊走,磨磨蹭蹭作甚?”
老婦人連忙點頭:“就好了,就好了。”
她不再磨蹭,兩三下就把面條全部喂進春衍嘴裡。
有男人看着,老婦人似乎十分緊張,端碗起身時一個不穩,手上瓷碗落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怎麼回事?”男人不耐,“快撿起來!”
“是,是。”老婦躬身,顫顫巍巍将瓷片一塊塊撿起。
油燈搖晃,光線昏暗。
“麻利點,撿起快點出去。”
“來了來了。”
砰,房門重新關上。
春衍顧湧身體,緩緩挪到門口。
隔着薄薄一扇木門,兩人聲音毫不掩飾地傳進來:“老大也不知道去哪裡了,這些日子老不見人,真是奇怪。”
“不見就不見。”另一人道,“少一個人喝酒,咱們倆還更痛快,來來來,别管那麼多了……”
春衍舒口氣。
他想收回身體,被綁在身後的雙手卻碰到一塊冰涼的硬物。
堅硬,四角,不規則狀,邊緣鋒利。春衍一愣,這是……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