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衍卻搖頭:“先不畫畫,你做你的事去吧,我自己靜一靜。”
這倒是奇了怪哉。初九内心腹诽,卻也知道,公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秘密,他不過一個下人,隻要公子身體健康,其他管那麼多作甚?
“我就在外間,公子有事叫我。”
“知道了。”
初九出門,室内重歸安靜,隻窗邊兩盆牡丹靜靜舒展着華麗的花盞。
不是家裡的人,家裡圍牆又高,一般人可翻不進來。夢裡發生的那些事,又真的那麼一分。
可昨晚上為什麼不做夢了呢?
春衍百思不得其解。
想半天也想不出原因,他幹脆放棄,叫初九進來裁紙,他要畫畫。
放空心緒潑墨揮毫,一幅畫很快畫完。将注意力放在畫上,春衍很快就把什麼狐狸,什麼娶親的事忘了個徹底。
直到吃過晚飯,跟着春老爺在外溜達一圈回來,洗漱後躺在床上睡覺時才想起來這事。
他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
正要吹燈的初九吓了一跳:“公子?你這是忘了什麼東西?”
春衍不語,不聲不響又躺回床上。算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提心吊膽是一天,快樂開心也是一天。
“我以為畫沒收呢,”春衍随便找了個借口,“記錯了,吹燈睡吧。”
公子最近似乎有點怪怪的。
帶着滿腦子的疑惑,初九撓撓腦袋,吹熄桌上油燈。
·
不知不覺好些天過去,轉眼就到了春衍生日。
四月初二。
小吉。
宜動土,上梁,嫁娶,寫家先。
春府上下又張燈結彩起來,前些日子剛參加完春徵婚禮的親戚們又齊聚一堂。
十八,乃男子成人。
講究些的人家當着吉服,加冠禮。
春家沒這麼多講究,但春衍還是一起床就換了身新衣,由堂太爺顫顫巍巍帶着他祭了祖宗,而後親朋好友們齊聚一堂,該吃吃該喝喝。
春衍終于不用跟未成年的弟妹和侄子侄女們坐在一桌,他被姑父按在旁邊,連灌了四五杯米酒,離桌時連邁哪隻腳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間,似乎是被初九扶着走在花園裡。
日上中天。
園中花木扶疏,陽光在青檐上鍍了一層淺淺的邊。
初九喋喋不休的聲音響在耳邊:“公子,往這邊走……這邊,這邊,擡腳,有階梯,對對對……”
好容易到了院子,初九把他放在榻上,擦去滿頭大汗,又忙前忙後擰了熱帕子給他擦臉。
擦完臉,初九又端了痰盂過來:“公子,要不要吐?”
蜷在榻上的春衍咕哝兩聲,搖搖頭。初九無法,躺在榻上睡覺恐受風寒,隻好又架着春衍去往床上去。
他家公子從小乖巧,如今雖然喝醉,但也不吵不鬧,實在是讓人省心。
初九将春衍放在床上,怕他在自己不注意時嘔吐出穢物堵住口鼻,就用墊起枕頭将後背加高一點。起身時又看到春衍脖子上一根細線,怕他翻身不當勒住脖子,便想取下來。
手才摸到細線,就被春衍擋回來。
他雙手護住胸口,嘟嘟囔囔:“不要動,不要動……”
行吧。
初九收手,端來茶水放在桌邊,又把尿壺放在床腳。最後在門後生了一個碳火,把門窗推開細縫,這才拿了把椅子坐在春衍床頭。
看是不可能一直看着的,沒一會兒,他就手拄着下巴,開始打起了瞌睡。
轟隆隆——
春雷又響,燦爛的陽光和着雨點,淅淅瀝瀝不停。
前面待客處的熱鬧漸漸消散,不知不覺,天地一片寂靜。
不知什麼時候,整個世界不止人聲,連草蟲鳥鳴也無,萬物俱寂,隻餘白慘慘的太陽像發毛的雞蛋,高高挂在天邊。
春衍被尿憋醒。
他睜開眼,太陽很大,從半開的窗戶照進來,将室内照得透亮。
初九睡在旁邊,少見地沒有鼾聲,屋裡靜悄悄的。
“初九?初九?”
連喊了兩聲,初九都沒動靜,想來是今天跟着忙得狠了。
他沒多想,掀開被子起身。穿鞋下地,尿壺就在床腳。他拿出來擺好,解下褲頭對準壺口。
解決三急,穿好褲子。
他提了茶壺,倒了點茶水在門邊淨了手。
嘴幹得不行,他也不用杯子,直接提了茶壺對準壺嘴就往灌。
咕咚咕咚。
正喝着,遠遠卻有一陣唢呐聲傳來。
春衍一愣,放下茶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