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從病房出來得有些晚,直到小護士來催第三遍,沈琳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人離開。
天色将黑未黑,兩個人牽着各自的妹妹往小巴站方向走。
空的士一輛接着一輛從齊天磊的身邊經過,然而他沒想過招手去攔。
“天磊,你帶着淑蘭先坐車吧。”小巴站近在眼前,這裡可沒有直通東區别墅的小巴。
“我等你們上了車再走。”齊天磊堅持如此,他其實更想一同跳上小巴,回到深水埗的舊樓裡,隻是妹妹的小手握在他的手心裡,時刻提醒那裡不是他該去的地方。
廖小峰沒有繼續勸,在隊尾站了一會,他笑着開口:“今天花了你不少錢吧,下次換我請你,請你和淑蘭吃大餐。”
“好,”齊天磊點頭答應,這麼請來請去的,令他忽然開始有所期待,“那我要吃大排檔,我要點十個菜。”
初次見面,兩個小女孩倒是結成了無比親密的關系,在等車的無聊間隙,廖小婷把齊淑蘭一邊快要落下的辮子重新紮好,聽見哥哥們說要去廟街吃大排檔,她神秘兮兮用手攏着在齊淑蘭耳邊說着悄悄話。
因為這一舉動,齊淑蘭今天第n次“咯咯”大笑。
啊,好想把這兩兄妹綁到家裡住!齊天磊忍不住心道。
“我問你,”忽然,大少爺用胳膊框住廖小峰的脖子,并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早晨我不在,小巴你能擠上去嗎?”
廖小峰愣了一會,反應過來後回他:“能,我現在找到訣竅了!你别擔心。”
且不說是不是真的找到訣竅,聽到“能”之後,齊天磊的笑立刻收斂,他把胳膊放下來,手塞進褲子口袋裡沉默不語。
這是,不高興了?
是不高興了。
由于許久未見這副尊容,廖小峰暗自琢磨了好半天,他懷疑齊康的大别墅是不是擁有什麼魔咒,能令回家沒多久的齊天磊再次變得敏感任性:“其實……也不太能,”好一通找補,且越補越漏,“額,大部分時候能,偶爾不能……”
嘴都解釋得快冒煙了。
終于,大少爺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就說你太瘦了,這副小身闆怎麼能夠擠得過别人,以後有空我帶着你跑步、打球,鍛煉鍛煉。”
“啊?!”
小巴适時地晃晃悠悠從街角開過來,雲裡霧裡的廖小峰被人推着走上車,司機等了一會,發覺站台剩餘的兩個人隻是在揮手送别,遂合上車門繼續往前開,然而開出去老遠,他從後視鏡裡仍能看見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好像是追着車跑了一段路程。
“哎,又一個癡情種,孩子都那麼大了。”司機在心裡默默念叨,“可惜還是個靓仔。”
步入夏季,香港的雨水一下子增了産,氣溫也随之穩步竄高,即使身着汗衫,往往也是熱得一身汗。
在六月的結尾,廖小婷和齊淑蘭仿佛約好了一般,同時罹患感冒,小吃貨學也不上了,告假在家捂着棉被睡覺。
廖小婷有龐奶奶照顧,齊淑蘭有兩位保姆,因此做哥哥的還都可以正常上課。
不久前龐家裝了電話,每天午休的時候,廖小峰會跑去找老師打上幾分鐘的電話詢問妹妹情況,尋常齊天磊有事找他,也會給龐家打去電話,再由龐大勇上樓叫人。
六月末是個關鍵時刻,學生們即将迎來中四的期末測驗,這也意味着,會考距離他們隻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
不隻是廖小峰,齊天磊格外重視此次的期末測驗。
若是考得好,他可以申請分到A班,和廖小峰在一起上課。
這段時間,他沒少下功夫學習,加上張立軒和譚家喬,四個人組成臨時的學習小組,其中以譚家喬的成績為最好,他是正兒八經年年拿獎學金的尖子生。
也是虧了他的帶教,張立軒才能在A班待得安穩。
因此學習小組的零食被家裡開商超的張立軒主動包圓了,每天大包小包往學校帶,吃不完的讓其他人拎回家帶給弟弟或妹妹吃。
學校很配合,聖保羅抓得嚴,臨近期末,大部分課外活動遭到暫停,隻要熬過最後時刻,從七月中下旬開始便要放暑假了。
最主要的,在放暑假之前,學校會舉辦聯誼舞會,屆時,聖保羅将會邀請另一所名校,共同參加舞會聯誼活動。
好像從中四開始,這樣的活動便逐漸開始多起來,名校注重社交,校長認為能夠培養好的人際關系,對每位學生未來的發展也大有裨益。
這也是兩所學校互相交流的好機會。
然而舞會隻對部分人具有吸引力,像是廖小峰和譚家喬一衆的窮孩子,如此社交活動是沒必要參加的。
若是在平民學校也就罷了,可無論是聖保羅還是收到聯誼邀請的另一所名校,學生間的社交是天然排斥窮孩子的。
雖然并不存在絕對,好像齊康就是在一次舞會上認識的沈琳。
但是參加舞會要具備的條件窮孩子很難擁有,他們既沒有光鮮合适的衣服,也沒有可以支撐和人聊下去的有趣話題,難道要說香港哪裡的大排檔最好吃,還是政府的救濟金應該什麼時候申請更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