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過漆黑冰冷的水流,像魚一樣在水中遊動。她向上,迎面而來的邪祟向下,它們似乎想要攀附上她的四肢,将她一起留在這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又或者想要借着她觸摸人間的溫暖。
歲禧将木劍握在手中,那些髒東西就不敢湧上來。
嘩啦啦。
她探出水面,一步一步向岸上走去。水流從她的頭頂往下瀉,腥鹹與潮濕包圍着她,但水流從她身上滑落時,未曾留下一點水漬。
上岸後,她先是站在岸邊,神色空茫,好像疲倦到無暇思考更多。
幽森的陰影靠近她,地上的黑影形成一個人形,籠罩在她的頭頂。歲禧握住木劍反手往背後一刺——但刺空了,或者說背後的人沒有實體。
她冷然回頭,凝視東羲止的目光可以說是駭然恐怖,好像要把他撕裂。東羲止無辜地攤開說,“如你所見,此時的我已經‘死了’,現在不過是我意識的凝聚體,嗯,沒錯,你在這個‘世界’,成功殺死了我。”
他好像還要侃侃而談,但歲禧沒有心情聽他的肺腑之言。一劍刺不中,她就用荊棘、用妖刃,總之無論什麼辦法,她隻是想要洩憤。
“诶呀傻妖怪,不要白費力氣啦。”誠然,現在他不會受傷,但歲禧每一次的攻擊,都讓他想起将他碾壓至碎的一擊,面色不由得白了白。
她微微喘氣,殺意不減,“遲早有一天,我會徹底殺死你。”
東羲止往後退兩步,鎮定道:“你不想要那縷殘魂了?”
話音剛落,歲禧的眼神用“兇神惡煞”都不足以形容,眼珠充斥着細細的血絲,茶色的眸子添上不詳的色澤。
“别急,呼吸呼吸!冷靜點,現在我們是在談條件。”他微笑道,“我可以給予你那縷殘魂——是叫冼灼對吧,隻要你将詭炁給我。我看得出,他對你很重要,你進入我搭建的空間,就是為了他。而詭炁同樣對我很重要,我們交換彼此重要之物,雙赢,不是嗎?”
她沉默了好一會,起碼神色不再那麼緊繃可怕。她聲音有些嘶啞,“這裡,是現實世界的映射嗎?你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為了,某一個時間?你想要改變一些事情,改變一段曆史。
或者說,你在自救,你想破解身上的詛咒。”
隕水的聲音在他們耳邊流動,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波濤洶湧。
東羲止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這樣的神色,冷漠、荒蕪、又無時無刻不在怨毒地嘲諷。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東羲止,充斥瘋狂與壓抑。
“你知道什麼。”
她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們的立場瞬瞬息調換,現在,她才是那個占據上風的人。“你是東羲族人,先祖因為創造詭炁受到上蒼降罪,于是你們一族身負詛咒,我想,你那個怪病,就是因為詛咒吧。似乎發作起來很痛苦?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加速的時間,是因為忍受不了疼痛,所以利用便利,跳過了發作的時間?呵呵,沒瞧見你狼狽不堪的樣子,真是可惜。”
我應該殺了她。
他在心裡這麼想。若不是因為詭炁,她已經死了,他早該讓這個不斷冒犯他的小妖死在這裡。
他這麼想,臉上卻扯出一個堪稱溫和的笑容,“猜得真好,既然我們對彼此這麼了解,何不合作呢。”
他藏在袖子下的手青筋暴起,手指深深陷入手心,若不是此時的他沒有實體,此刻他的手已經血肉模糊。
其實歲禧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真皓也具有東羲族的血脈,但是他身上沒有任何詛咒或疾病的征兆。但真皓具備的東羲族血脈稀薄,或許是因為此?
“我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收集冼灼的魂魄,你有什麼目的。”
“啊,這個啊,隻是順手而為,他的殘魂太過特别,剛好定波鑒适合用作我創造空間的媒介,就剛好用他的魂魄補全定波鑒而已。”
他輕描淡寫地略說了自己是怎樣一時興起,是如何将冼灼的殘魂置入定波鑒中。歲禧隻覺得怒火中燒,他平淡地就從她身邊奪走了最重要的東西,卻以此來炫耀。
歲禧發誓,未來她也會一時興起、輕描淡寫地破壞東羲止在乎的一切,她要讓他,在絕望中生不如死。
“說了那麼多,你同意合作了?”
“好啊,但現在,從我眼前消失,别惡心我。”冷靜,冷靜,冷靜。她此刻動不了手,等回到現實,再折磨他也不晚。
東羲止不在乎她的态度,身形漸漸消散:“那就在更為真實的世界相見了,我的合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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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禧閉上眼睛,在心中呼喚詭炁。
“你都聽見了,你怎麼想。”
那邊沉默了一會,【“随你。”】
“老實說,即便如今,我還是不能完全信任你。無論你是有意還是無意,你曾經都屬于‘惡’,人類和妖怪,都是你的餌食,哪一天你反噬我,大概也不會奇怪。”
【“如何,信任。”】
“你不用博取我的信任,我們是契約關系,即便我不信任你,也會相信契約。你或許會為了你的同族背叛我,但你無法背離契約,否則也不會受納蘭閻掣肘。”
【“謝謝。”】
她吐出一口氣,現在的詭炁有些奇怪。“你在東羲止的記憶中看到的應該比我多,不然很難解釋你怎麼變成這樣——像極了在昶陽皇宮初次見到你,連話都說不明白。算了,不用告訴我原因,我放你到東羲止身邊,讓你找回你想要的記憶。”
【“我走,他也,不會,如願。”】
“什麼意思?”
【“你,吞了。”】
紫琉璃墜子。
詭炁的意思是,她吞下了紫琉璃,所以詭炁對東羲止的作用已經沒了?還好,東羲止不知道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