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山頂隻剩下年輕一輩的翹楚了。
姬璇看着月光漸漸黯淡,伸手握住那一縷光。光從他手心溜走,他卻哈哈大笑,“諸君,山陵将崩,可願與我,共築山河?”
冼灼彎唇,此時不器古鐘大震,古樸沉悶的鐘聲響徹天地——那輪漸漸黯淡的月亮突然亮如太陽,白晝急忙忙揭開,而青城山下的歡笑戛然而止。
有人驚疑擡頭,隻見月亮消失了,太陽高高挂在正中,那輪太陽,是血一般的鮮紅。
嘭嘭嘭——
沒人見過這樣的景象,太陽那樣灼熱耀眼,但天空卻如潮水一般陷入深黑。電閃雷鳴,豔陽高照,天地宛如被割裂了,随即——月亮也出現了。
月亮和太陽同台,好奇的小童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問爹娘:“那是什麼?”
日月相互吸引拉扯,最後碰撞,在它們相撞的那瞬間,青城山下一半生命,化作灰煙。
小石榴抱着狐狸,她親眼看見一對夫妻在她眼前蒸發。
“怎麼了?!”
狐狸迅速變大,七尾妖狐叼起小石榴往山上跑:“先回去!”
變故發生之時,冼灼在山上。
青城山内還好,但山下恐怕……他迅速召集弟子們。在不久前他們還在歡慶,而後天地大白後日月同空,更可怕的是那輪太陽與那輪月亮相互撞擊,它們的沖擊力瞬間殺死了不計其數的生命,無論是人族還是其他。
這不是正常的天象,更何況是出現在天道濯靈的滌神祭!
誰什麼,可以無視天道的賜福,竟敢于此時此地降下災禍?!
突如其來的災難,真皓心頭突然湧現巨大不安,他問山中弟子,為何不見長老們?
“不知道,長老和掌教均不在。”
“什麼時候了他們去哪裡了?!”真皓顧不得其他,趕緊前往山下,必須把山民接到山上,至少山上有長老們的結界。
他駕駛飛舟飛去,然而他轉了方向。吩咐其餘弟子盡快把山下山民接到山上。
“山上裝得下那麼多人嗎!”
他煩躁道:“能裝多少裝多少!”
他捂着胸口,沉甸甸的窒息感壓得他想暴虐地折斷人的脖頸。
他不能在現在見人了,會出事的。
這種時候,就算長老不在,師兄們呢,他們去哪了?
他沉着臉,他要找到師兄,這種事情他的能力不夠,隻能叫師兄來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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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被割裂成黑與白,以不器古鐘為分界線,東邊為白晝,西邊為黑夜。
陌生的恐懼籠罩在所有人心頭,那份危險,激發了羲儀刻在血脈裡的暴虐。
他眯着眼,“天,要塌了。”
随即,山頂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濃烈的生命之力,這是屬于生命本源的力量。冼灼感受到周身力量瘋漲,他修萬物生,此時他的萬物生瘋狂地運轉,節節高升的修為卻讓他心慌。
他蓦然向下看去,驚駭道:“天地的生命力正在被吸收!”
那是這片天地萬物的生命之力,現在,這股力量在不斷地被吸走。
天上破了個口子,就要用東西填上,填不上,就用命來堆。
沒時間再耽擱了,姬璇:“走吧。”
“師兄——”
衆人回頭,是真皓。
他臉色蒼白,眼睛通紅,“你們要去哪。”
姬璇笑道:“你給我回到結界裡去。”
“你們要幹什麼!”
他追着他們的氣息而來,他的師兄們都在最高的山頂,真皓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天上不詳的氣息,再加上山裡的古怪,他知道,即将發生一件恐怖的事情。
一件,會讓他痛不欲生的事情。
心髒處的窒息感前所未有的濃烈。他慶幸還好現在在他面前的是師兄們,他不用害怕傷害到他們。
羲儀拿走冼灼手裡的掌門印,重重抛到他手心:“來得正好。”
這枚小小的印章他見過,他見過掌教使用,這枚印章可号令青城山所有守陣兵傀,無視任何禁制。
這是掌教的印章。
那枚印章在他眼裡宛如一團火,灼得他生疼。他抖着手就要扔,羲儀冷笑道:“你敢扔打斷你的手。”
他吓得立馬握緊。
冼灼歎了口氣,無奈地拍拍他的肩膀,“以後就是掌教了,樹個正形。”
“我不要!我隻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弟子,我憑什麼當得起掌教!”他忍不住嚎啕大哭,心裡的恐慌已經得到證實,“你們是不是要送死?!”
究竟發生什麼了!他的面前是師兄們,他一向害怕被師兄檢查課業,除了小師兄以外的師兄們都很兇,即便是儒雅的三師兄也會發脾氣。
所以他很怕他們,但現在,他内心噴湧的恐懼,并不是來自師兄們本身。
他恐懼着師兄隐瞞的秘密。
冼灼看着他唯一的親傳師弟,所有師兄弟中,真皓與他最親。他們年歲相近,一起長大,一起練功。真皓性子躁,又受不得苦,平時總受罰,大多時候,都是他為他上的藥。
“師弟,青城山就交給你了。”
“我就是一個不成器的弟子,我當不得掌教,你們要做什麼啊!别丢下我!”他涕泗橫流,“我以後聽話,你們别丢下我。”
他不要一個人,如果大家都死了,他一個廢物活下來有什麼意義。
“天柱塌了。”
“你們在說什麼?”短短四個字,讓真皓不敢深想。
天柱,那可是天柱……“你們在騙我!天柱怎麼可能會塌!”他固執地不肯相信,他的二師兄嘲諷道:“你有被騙的價值?”
他不管不顧地撒潑,哭坐在地上。
“那你們就要去送死!你們真自私,你們去當英雄讓我活着,明明活下來的人才最痛苦!你們隻是不想自己痛苦,就讓我去受罪!”
冼灼啞口無言,他無法反駁。
“小師兄,你的樹妖呢,你養的樹妖呢,她那麼麻煩,你不在她怎麼辦?你别去我去,你比我厲害,你當掌教。”他突然爬過來抱住冼灼的腿,一臉希冀。
他和那個樹妖關系一向不睦,理由很幼稚。他讨厭他的小師兄總是被一隻妖纏着。但小師兄又實在寵愛她,比對他更甚。他曾經希望小師兄早點厭棄那個壞脾氣的樹妖,但現在,他乞求他的師兄多愛愛她。
小師兄,你多在乎她,你就留下來好不好?
他希望他的小師兄留戀這個世間,他希望所有師兄中、至少一個!至少一個不要抛棄他。
他的小師兄果然沒有推開他,他也不敢擡頭去看他的表情。他的小師兄最好了,這一次再讓讓他又如何,最後一次了。
他們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真皓牙齒咬出血,他的師兄們鐵石心腸,隻有小師兄是突破口。蓦然地,他的脖頸感受到灼熱與濕潤。
他的小師兄溫柔地摸摸他的頭,說出口的話卻那麼殘忍:“真皓,我這裡有兩個錦囊,一個給你,另一個——”
他沉默下,“代我交給小石榴。”
真皓被法術攤開,他驚愕地看着他的小師兄決然離開的背影,驚恐尖叫:“别去!你回不來的!”
姬璇一揮袖,他被風卷着往下掉。姬璇彎着一雙美麗的眸子,“幫不上忙的人,回結界裡去。”
他看着他的師兄們消失的背影,他連掙脫姬璇法力的能力都沒有。天與地颠倒,他感受到比死亡更深層的恐懼。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接近地面的時候,桎梏他的風消散,他卻沒有運轉力量,任由自己往地上砸。
他被人接住了。
身下柔軟的觸感讓他緩緩恢複意識。狐狸和小石榴本來往山裡結界去,遠遠的看見有人往下掉,它趕緊飛過去,居然是真皓。
“你傻了?”他面色過于灰敗,嘴角還溢着血,小石榴連數落他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萬籁俱滅,天上不詳的轟鳴,地上絕望的哭嚎,全部都在他耳中。因為聽的太多,反而什麼都想不到。
小石榴蹙眉,什麼人呀,毛病!
狐狸:“有事說事,你當個鋸嘴葫蘆也解決不了問題。”
他眼珠轉動兩下,看見那個樹妖的臉,心裡湧上了怨恨。
為什麼你不能讓他更喜歡你,為什麼你留不住他?!你和我一樣,都是無能的人。
他忽然地想讓她們也跟他那麼絕望,惡意滿滿道:“天柱塌了。”
狐狸以為自己聽岔了,和小石榴異口同聲:“你說啥?”
“天柱塌了,青城山所有長老親傳們都要去送死啦!除了我這種沒用的,他們都要死啦!”他哈哈大笑,瘋癫殘忍,他那麼痛苦,必須讓别人跟他一起痛苦。
小石榴驟然擡頭,無限的恐慌籠罩她的心頭。
随着真皓接下來的話,她臉上妖紋盡顯。
“我的小師兄也去啦,他也要死了。”
她大腦一片空白。
“小石榴!”狐狸背上一輕,小石榴用千裡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