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枝丫斷裂的聲音将烏春從夢中喚醒,天色欲曙,窗戶紙的一片慘白中卻透出幾分不遠處亭香殿的喜慶紅色。
烏春陣陣恍惚,手背上一滴冰涼,才發覺自己不覺間落了淚。
“殿下,您怎麼哭了?莫不是想家了?我們很快就可以……”驚蓮給她擦眼淚。
“抓緊收拾罷。”
……
沈綏娶成靜儀是在一個初春綻蕊的晴朗日子。
這一日風平浪靜,尋常的帝都街巷,尋常的春風吹拂,就連街邊的辛夷花都如此尋常。
他穿着火紅的嫁衣,像穿着一副旁人的皮囊,鳳眸裡瞧不見任何娶親的喜悅,底下人連祝福的話都不好跟他講。
不過他上次娶正妃也是這般神情。
納妾的流程複雜,但沈綏接了成靜儀之後,不用拜堂,隻需要讓成靜儀給正妃磕頭敬茶即可。
成靜儀坐在小轎子裡,這轎子比前世嫁給沈珩要小不少,不過她不在意,她隻在意最後的結局,為了過上好日子,她做出點犧牲忍讓也沒什麼。
沈綏在将軍府完成了一系列禮儀之後,騎着馬在前面,夾道兩側是如浪潮般的歡呼和祝賀,皇族娶親,布衣百姓跪了一地。
他在幾乎能淹沒他的嘈雜聲中,依稀回想起了當年。
當年娶烏春的時候,好像和今日一樣,卻又很不一樣。
都說他們令世人不齒,這樁婚事隻是陰差陽錯。而沈綏除了那夜的差錯,在接下來的幾乎一月時間内,都沒有碰過烏春。
哪怕是新婚夜。
新婚那夜,他用喜秤挑開她的蓋頭,之後這柄寓意着稱心如意的吉祥物就被他扔到了一邊。
他還記得她那雙怯生生望着他的眼,像隻惶恐不安的小兔,不過,那雙眼确實是好看的。
先前不曾細看,那夜就着滿殿花燈紅燭,才發覺,南疆女子生得嬌美的傳聞并非謠言。
她耳垂通紅,兩隻手緊緊抓着膝蓋上的布料,聲音細若蚊呐,“殿下……”
沈綏漠然移開眼,打斷她的話,“其它禮節就免了,你我本就隻是陰差陽錯,做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便好。天色不早了,你今日已經沐浴過了,吃些東西後歇息罷。”
她的手抓得更緊,在他将要離開的時候,纖細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袖角。
像是為了自尊,也像是為了她背後南疆的尊嚴,她話裡帶着一股倔強,“可是我是殿下娶的正妃,若是不按照禮節來,是不是不太好?”
沈綏當時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誠然,他并不喜歡處處遵守規矩的花瓶。
“你我做了什麼,旁人又不知道,我已将毓甯宮封鎖,下人也屏退,他們聽不到這邊的動靜。”
烏春的臉更紅,還來不及松開手,他已經擡臂,将袖子從她掌心拽了出去。
回想起來,那一夜她在逢春殿,他在宣陽殿,相安無事地度過了。
那夜對她來說,是冷清的。
這個正妃在一個月内都沒有能夠亂他的心緒。
失神之間,沈綏已經入了皇宮,還要走好長一段路才能到毓甯宮。
天是蒼青的,像她毅然為他辯駁,拽着尚宮的鞭子不放的那日。
就是從那時候起,他才開始夜裡到逢春殿去,之後,便戒不掉了。
後來他外出征戰歸來,她卻像是換了一個人,那些約束她的條條框框都消失了,像是死物有了生命。她生着渾身的刺,是荊棘深處的赤薔薇,他偏要将她的刺一根根拔下,像想要馴服一匹野馬,要她乖乖聽話,要她滿心眼裡都是他。
可她偏不,他不喜什麼,她便做什麼,存心膈應,存心戲弄。
原來她恨他。
恨就恨吧,索性一刀兩斷,她過她的快活日子,他納一個妾室。她不愛他,他怎麼可能卑微如泥地央求她的愛?
不知走了多久,還沒到毓甯宮,卻看見毓甯宮的方向升起滾滾黑煙!
沈綏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比宮人們都快——走水了!
身體比腦袋先一步做出反應,勒緊缰繩,騎馬奔馳而去!
成靜儀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心裡隐約有不好的預感,撩開簾子,問旁邊的丫鬟,“怎麼了?什麼人敢在宮裡這般飛馳?”
丫鬟面如土色,“小姐,毓甯宮好像走水了,殿下騎着馬過去了……您恐怕要在此處侯一段時間了。”
成靜儀恨恨咬牙,重重地靠回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