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樂壞了烏春!
沈綏公務繁忙,她也就可以在毓甯宮快活了!
……
若是絞盡腦汁地想,沈綏這人倒有幾點好的。
沒有妾室,宮中下人也少,至于貼身婢女,更是從未有過的。毓甯宮空蕩蕩,烏春少了許多煩心的争鬥。
況且沈綏這瘋子,自己也不是個守禮法的主,有時候烏春逾越些,他也不責罰。
前世自己生辰之時,總是盼着沈綏就算沒有生辰賀禮,也能對她噓寒問暖幾句,但什麼也沒有。
她的生辰,隻是春日一個很尋常的日子。
沈綏應當也從不記得。
前世十八歲生辰那日,她盛裝打扮,站在梨花樹下,将頭靠在他的胸膛,聽見他平穩如常跳動的心跳,眼裡一滴将落未落的淚,紅着眼道:“殿下今日空閑,陪陪阿春好不好?”
沈綏答應了。
烏春歡喜得幾乎跳起來兩丈高。
她壯着膽子,說想要看花月樓裡的明月姑娘跳舞,沈綏帶着她躲過宮人的視線去了;她說想要吃大梁民間的蔥香炸面窩,沈綏也不說她粗莽村婦;
那一日,她看見了皇宮外遍野的紅白春花,柳枝綠了河岸,春風染了迎春黃……
她當時也以為沈綏知道那是她的生辰。
可是直到那一日的夜裡,她都不曾聽見他說一句“生辰快樂”。
他隻是當一個好丈夫,就算是換作别的日子,她這般央求,他若是心情不錯,也會答應。
所以十九歲那年,烏春很乖巧,她沒有提任何要求,沈綏也隻當是個尋常的日子。
二十歲那年,沈綏應當在發動叛變的關鍵節點上,别說是給她過生辰了,便是見她都少之又少。
嫁了四年,竟然隻有十八歲那一日,是沈綏同她一起過的生辰。
在窗邊坐了許久,肩頭都有了落花,驚蓮端着洗臉水喚她,她才回過神來。
烏春将這些事情抛之腦後。
現在重生了,可不得潇灑嘛!先前沒過好的生辰,這一世必須得補回來!
于是小半個月後,烏春搜集到了許多紅蠟燭,又找沈璎借來了幾個樂師和舞女。
生辰那夜,逢春殿裡頭的花樹上挂滿了紅燭,将雪白的梨花映得泛粉,遠遠望去,便如天邊雲霞墜落。殿内燈火通明。
毓甯宮大門緊閉,守着幾個宮女,提防着偶爾來看一看烏春的薛尚儀。
烏春穿了南疆特有的紅衣,手腕上和腳踝上都用紅絲線系了銀鈴铛,蓮步移動間清響陣陣,跟逢春殿裡的舞姬一同起舞,纖腰婀娜,若楊柳搖曳,顧盼神飛,耀眼生輝,将殿内的舞姬盡數壓了下去。
南疆人善舞善歌。
烏春招呼着驚蓮和玉梨倒酒。小小的杯盞,烏春一飲而盡,幹脆拿了酒壺對着嘴倒,不多時,雙頰染上了層酡意,像是粉嫩嬌俏的海棠。
嫌逢春殿不夠寬敞,幹脆找了梯子,揭了瓦片,坐在逢春殿的屋脊上。
把下面的宮女們吓得心驚膽戰,一個個伸着雙臂,生怕皇子妃一個不仔細摔下來,她們可擔待不起!
烏春對着院子裡的樂師道:“你們就在底下彈琴就好,”然後又指了指舞姬,“你們接着給本宮跳,院子裡燒着紅燭,仔細些。”
誰看了不說一聲放肆?!
烏春可不覺得。
前世過得都是些什麼日子嘛,這一世若不快活些,倒不如不活。
她微微眯着杏眼,溫和的春日晚風拂在身上,讓醉醺醺的她昏昏欲睡,皎潔銀白的月光在紅衣上輾轉,似乎也變得嬌媚了起來。
看了片刻後,阖上眼,用一隻手斜斜撐着腦袋,衣袖落下,露出墜了銀镯子和紅線的皓腕。
紅燭高挂,絲竹陣陣,淡淡的酒味萦繞,月下檐上,坐着個酩酊大醉的紅衣姑娘。
沈綏蹙着眉進入毓甯宮,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殿下回來了!”
沈綏甫一出現,便似乎有看不見的手扼住了衆人的脖子,頭頂上都懸起了利刃。
歡歌笑語登時如煙雲散了。
也不知三殿下是怎的,分明在外辦差,按照他的行事作風,該是許久都不回來的,卻偏偏挑了今日回宮,還撞見了皇子妃這般胡鬧。
壞了壞了!
下人們跪了滿院。
樂聲戛然而止。
烏春眼睫一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道了聲:“怎麼了?”
驚蓮和玉梨在下面戰戰兢兢地喚,“殿下、殿下……”
可高處的人聽不見。
她反而咧嘴笑了,纖纖玉指一點,指着沈綏道:“你是新來的,唱兩句給本宮聽聽。”
少女身後是月,腕間的銀鈴铛在月光下锃亮,紅唇似火,笑容張揚恣意,還帶着幾分孩童的嚣張惡劣。獨屬于南疆女子的妩媚從耳根、臉頰的薄紅毫不吝啬地透出來。
明如驕陽。
沈綏從未見過這樣的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