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願用筷子敲在上官文禦的頭上,訓斥道:“吃你的飯,不許瞎說。”
上官文禦摸了摸頭,朝阿願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乖乖地閉上了嘴,捧起碗繼續吃飯。
盛阙收回看向上官文禦的目光,亦悶頭開始吃飯,後知後覺地有些心驚地想到:方才這位上官小公子看似在開玩笑胡說,實則眼眸帶着一股深沉與狠辣,明明就是是十拿九穩的對人心的推測和對局勢的推敲。
小小年紀,卻心機重得很,而且骨子裡似乎還有一種盛阙看不懂的東西。
“阿願,又有人送來了請帖……”
澄娘一手端着熱乎乎的饅頭,一手拿着請帖,皺眉走進了屋,糾結道:“不過這次不是了空方丈邀請你的,是國師,他邀請的人是文禦。”
飯桌上圍坐的幾個人皆停了筷子,盛阙還是那副愁深擰眉的模樣,阿願卻莫名地眉心一跳,上官文禦倒是有點高興眨了眨眼,好奇道:“邀請我?”
少年迫不及待地接過澄娘遞來的請帖,仔仔細細地打開看了一遍,笑道:“國師說邀請我三日後赴他的道觀探讨道術,阿姐,我可以去嗎?”
阿願不知為何心生一股不安,可難得見文禦這般高興,也不太忍心拒絕,“春闱将近,你确定能抽出時間去和國師探讨道術?”
“我對道家術法素來感興趣,阿姐你放心,我溫書溫得差不多了,絕對不會耽誤春闱。”
阿願猶豫了片刻,還是道了聲“好”。
三日光陰一晃而過,除了朝中的局勢更加嚴峻,華京城中的百姓日子倒是過得依舊。
文禦很是期待和國師的“論道”,整理出不少道家典籍裝箱帶上了馬車,阿願是不放心文禦才跟着,澄娘則是不放心阿願,最後連帶着年年,一家子都跟了去。
盛阙負責駕馬車,說來也怪,馬車行駛在華京大街上時,明明街上煙火濃郁、一片祥和,可盛阙的眼皮卻一直跳。
等要駛出華京城門前,一支精銳騎兵策馬狂奔而至,說是奉旨接替了守城軍駐守,要馬上關閉城門。
白日關城門委實少見。
好在阿願他們的馬車快,趕在城門關閉前的一刻出了城,偏偏馬車漸漸駛離華京城後,盛阙的眼皮跳得愈發厲害了。
上官文禦掀開車簾回望着九門緊閉的華京,眸子一暗道:“阿姐,白日關城門,恐怕不對。”
原本閉目養神的阿願微微睜開眼,垂眸思索道:“是不對,但聽聞國師這幾日一直待在青城道觀未出門,若是華京真有變故,以國師的通天之能,此刻定會守在陛下身邊,助大周逢兇化吉,可自陛下病重,國師一次都未入過宮……”
上官文禦聽出了阿願的弦外之音,呢喃道:“難道是局?”
隻是,誰在局中尚不可知。
登臨遠坐鎮的道觀也在郊外青城山上,但與青城寺位于不同的山峰,兩者相距甚遠,青城道觀倒是和“關押”孟代绾的尼姑庵很近。
與青城寺的極盡奢華不同,這位大周第一國師坐鎮的道觀清貧得可憐,占地不大,枯樹青磚、香客稀少,連觀門都透着一股鏽迹斑斑的破舊。
對比“逍遙天地間”的道家,世人終究更偏愛“大慈大悲”的佛家。
阿願帶着上官文禦上門拜訪時,灑掃的小道童正倚在道觀大門上睡覺,被上官文禦輪椅的轱辘聲吵醒後,他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揉着眼睛看向輪椅上的人,“你來了?老登等你很久了。”
小道童目光掃過阿願,繼而伸懶腰的動作一頓,兩眼一瞪,像是有些慌了,“你怎麼也來了?!”
阿願微愣,笑道:“我?小道士為何這樣問,我是不能來嗎?”
小道童心虛地抓了抓淩亂的道髻,“不是不是……你們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見老登。”
他心道:這次老登怕是難辦了,計劃估計順利不了。
青城道觀小得可憐,小道童帶他們繞過正殿,就來到一處陰陽五行極合規矩的内院——池塘、假山、枯樹,就連一個盆栽擺放的位置都很合乎道法。
一身灰色道袍的青年道人正拿着剪刀修建盆栽,聽見身後的輪椅轱辘聲,一回頭卻先看見阿願,神色明顯僵了一下。
“小……小阿願,你怎麼也來了?”
阿願敏銳地察覺出一分不對勁,眉頭微蹙,但還是笑道:“怎麼國師和您的弟子一樣都不太希望我來?”
登臨遠心虛撓頭的動作與小道童如出一轍,尬笑道:“怎麼會?你能來,貧道高興還來不及呢?”
阿願笑容依舊,“不惹國師厭就好。”
盛阙是最後進院的,抱着上官文禦準備的一箱書籍。
登臨遠似乎沒想到上官文禦這麼熱情,畢竟之前見過幾次這少年,是個面冷心更冷的,除了面對他阿姐的時候……
可如今眼瞅着不良于行的少年一手抱着書籍,一手滑動輪軸,求知若渴地奔他而來,國師大人忽地有些心裡不是滋味。
若非在鳳星的庇護下,天煞災星與白虎禍星同時升起,紅光大盛,有禍國之兆,他本也不會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