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鴨道:“是大姑奶奶的酒鋪出事了!”
“夫人以前不是聘了個叫方水清的釀酒師嗎?他的酒一向賣得好,可是今兒上午有人去鬧事,說在咱酒鋪裡買的番薯酒把人給喝死了,死的是個老頭,他兒子把屍體拉到酒鋪了,眼下正鬧得厲害呢!”
“喝死了人?”聶蘭台皺眉,“方水清釀的酒,他都會自己先試喝,沒問題才多釀一些來賣,怎會喝死人?”
綠鴨急道:“還不止,說是還有很多買了那種番薯酒的人也在酒鋪鬧事,都說中了毒,有的肚子疼,有的鬧頭疼,有的上吐下瀉,怕是有五六十号人呢!現在人們把整條街都堵了,聽說大姑奶奶和老太爺都趕過去了,夫人你也去看看吧!”
聶蘭台心裡咯噔一下,第一感覺就是長姐遭了暗算,但眼下沒見到情況,也無暇多想,隻道:“我即刻過去,你去請蕭管家遣人上京兆府報官,再親自去裕香街樊記藥膳鋪子找樊雪音姑娘,跟她說明酒鋪顧客有人中毒的情況,務必請她火速去酒鋪一趟!”
既然出了人命,官府必會插手,還不如早早讓官差過來封鎖現場,若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也能早點發現蛛絲馬迹。
同時那些鬧事的人也須妥善處理,越快越好,樊雪音在鑒毒方面功夫了得,說不定能很快找出解毒之法,先解燃煤之急。
聶蘭台從自己私庫裡拿了兩百兩銀子,匆匆趕到長姐酒鋪所在的桃花巷,果然如綠鴨所言,一條街都堵滿了人。
好不容易擠到酒鋪前,果見一個矮胖中年男子跪在一副棺材前鬼哭狼嚎:“你們還我父親,還我父親啊!他是這家酒鋪的老顧客,喝了他家十多年的酒,虧他還天天說好,結果被他家的酒給毒死了!”
他邊哭邊賣力搖一個酒葫蘆,“這葫蘆裡的酒還剩一半,千真萬确是昨日我從這家酒鋪給他打的!父親說這個番薯酒味道又好價錢又便宜,讓我打五斤,我沒舍得,隻打了三斤,誰知他兩斤都沒喝,就送了命,誰來給我做主呀!誰來可憐可憐我父親呀!”
他身後還跪着一個婦人,帶着三四個小孩,均是哭哭啼啼,吵得不可開交。
邊上有許多人坐在酒鋪門口,紛紛嚷道:“我們也中毒了,隻是我們喝的沒有李老頭那麼多,保了一條命,快把你們東家叫來,該賠命的賠命,該賠錢的賠錢,否則這個事便是鬧到天子那裡也沒完!”
酒鋪掌櫃和方水清帶着幾個夥計正在竭力安撫。聶瑤台和聶老太爺本來早就到了,但衆人鬧得厲害,兩人被夥計們塞在酒鋪裡不讓出來,免得鬧事者一擁而上,對祖孫兩個不利。
方水清竭力大聲道:“大夥放心,如果真是我釀的番薯酒出了問題,我一定負責到底,請大夥先安靜一下行不行?先讓我來看看李老爹葫蘆裡的酒是不是我釀的……”
立即有人怒道:“你來看?那你說不是你釀的,就不是了?你想賴賬,門都沒有!”
“就是,你說的好聽,怎麼負責啊?我們沒被毒死的人,你你賠點銀子也就罷了,可李老頭都喪命了,你賠命不成?”
方水清面不改色道:“大夥莫急,咱們已經報了官,若官府查明李老頭确實是喝我釀的酒死的,那我賠命也應該。”
他清清嗓子,“放心,我在這裡跑不了,你們都說在我們鋪子買的酒喝出了問題,那就把憑證拿出來。凡是來我們鋪子買酒,都有專門的标記,大家把酒壇拿來也好,把剩酒拿來也好,做個證明,等官府的人到了,我們就一樁一樁解決起來,絕不虧了大夥!”
聶蘭台見他慨然不懼,應對得當,顯然是個有擔當的,不禁生了幾分欣賞。
眼下方水清既穩住了局面,她便沒有吭聲。她擠在人群裡,在官府來人之前,若無需要最好不要輕易露面。
若這些鬧事者是拿了好處來搗亂的,萬一對她一擁而上,她也讨不到好處去。
不一會兒綠鴨就領着樊雪音來了,令聶蘭台驚喜的是,樊雪音還攙扶着一名長須白發老者,想來就是她多次提到的祖父。
聶蘭台顧不得再隐藏身份,急忙上前見過兩人。
樊雪音匆匆向聶蘭台介紹身邊老者,果然是她祖父,聶蘭台與他見過禮,樊雪音道:“綠鴨姑娘到我鋪子去叫我,正好祖父今日來看我,祖父比我強多了,我就把他也拖來了。既說是酒出了問題,快讓我們看看那酒。”
聶蘭台道聲“有勞”,忙把兩人領到那帶頭大鬧的李漢子面前,道:“這位大哥,你說你父親是喝了這家酒鋪的番薯酒中毒身亡的,請問這葫蘆裡裝的可是你父親喝剩的酒?”
李漢子又賣力搖晃起那葫蘆,大聲道:“正是!他這葫蘆能裝五斤酒,我昨日打了三斤,他喝了一斤多,還剩下一斤多。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這酒葫蘆我可不會給你們!”
聶蘭台道:“我是來幫你們的。”
“幫我們?鬼才信你!”他把酒葫蘆緊緊抱在懷裡,“這酒葫蘆我絕不會給你,等官府的人來了,我要交給官老爺,你當我那麼傻!”
聶蘭台道:“你放心,我并不要你的酒葫蘆。這兩位是我請來的大夫,他們精通藥理,你不用把葫蘆裡剩的酒都給我,隻需倒一點給我,讓兩位大夫查驗一下就行了。我知道你信不過别人,就請你自己去弄個裝酒的器物來吧。”
李漢子半信半疑,遲疑片刻,便叫他十多歲的大兒子去商鋪借個碗來。
那少年頗機靈,很快擠出人群,在邊上茶鋪裡借了一個小茶盞來。
李漢子倒了半盞酒遞給樊老爹,大聲道:“就是這酒害死了我父親,老丈,你要是真能驗出來這裡面有什麼害人的東西,可要直言相告,不要胡說八道包庇歹人!”
樊老爹道:“你放心,我們說這酒有沒有問題是算不得數的,一切還要等官府的人來了再定論。”
聶蘭台道:“如果這酒真的有問題,大夫早一刻驗出來,就能早一刻找解藥給讓大家夥,李老爹不幸喪命,我們都很痛心,不能再讓别人出事了。”
邊上的人一聽這話,紛紛道:“這位夫人說的有理,死的人已經死了,咱們還在受着苦呢。大夫,您快看看這酒,要是不夠,咱這裡還有半壺。”
“我這裡也有兩斤給大夫瞧瞧,也是昨日打的,我隻喝了二兩,吐了五次!”
“大夫,請你救救俺爹,他已經暈過去了,請您快點把解藥配出來!”
這番動靜早就傳進了酒鋪,聶瑤台和聶老太爺隔着門縫往外看,就見聶蘭台帶着一老一少在那裡驗酒,神情鎮定自若,言行不慌不忙,當下心裡一寬。
聶老太爺捋着胡須道:“三丫頭本來是最讓我擔心的,沒想到如今我最放心的就是她了。”
聶瑤台含淚道:“蘭兒長大了!”
樊雪音祖孫倆端着那半盞酒,看了又看,聞了又聞,樊老爹還把一根食指伸進去沾了酒,放進嘴裡吮吸。
聶蘭台連忙攔道:“老先生小心!這酒畢竟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你當心自己的身子!”
“無妨,我有分寸。”樊老爹推開聶蘭台的手,将沾了酒的食指放進嘴裡細吮。
他忽然擡頭,問道:“這酒是誰釀的?釀酒師能否來說說話?”
方水清連忙上前,拱手道:“老丈,他們說的番薯酒是在下釀的,但這些人帶來的酒都不讓在下查驗,所以在下也不敢确定您手裡這個是不是我釀的。”
“無妨,他們既信不過你,你就别看了,省得他們更加懷疑。”樊老爹道,“你且說說,你釀的番薯酒都用了哪些材料,各用多少,先後步驟如何?”
本來這種問題涉及到釀酒技藝秘方,可眼下出了人命,方水清也顧不得這些,連忙細細道來。
聽到其中一步的時候,樊老爹打斷道:“這麼說,酒裡你加了枇杷葉?”
方水清道:“正是,枇杷葉對人并無害處,能去澀味,還能提升酒味口感,很多釀酒師傅都會使用。”
樊老爹沉沉一歎,道:“問題就出在這裡了。”
“怎麼可能?”方水清大吃一驚,“枇杷葉有益無害,我釀酒多年,許多品類的果酒都有澀味,為了去掉果子的澀味,我都用這枇杷葉,為何其他的沒問題,這番薯酒就有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