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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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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沈盈息坐在藥鋪裡唯二的圓背椅上,身側的另一張椅子上坐着紀和緻。

二人正對同一張桌子坐着,肩挨着肩,背影相依。

阿倉站在他們身後,抱劍看了一會兒,忽而又移開目光,一味盯着光秃秃的地面瞧。

沿用此法,畫面是如願以償看不見了,但耳中聽到的聲音卻更加清晰。

“咦,你這寫的什麼字?”

沈盈息看着紀和緻題字,發現他沒像永安藥鋪一般以草書題匾,而是換了種字體。

一種筆劃圓潤又舒展的字,她分辨不出是哪種字。

紀和緻收束好最後一捺,聞言黑眸微彎,“是篆書。”

拿起紙,半幹的墨字有着輕飄飄的重量,青年卻似對待千金般鄭重地捧着,他定定地盯着‘紀得’二字半晌,而後又慢慢地放回了桌上。

沈盈息靜靜地注視着紀和緻,看見他眸中的笑意如碎金浮躍,不似平日溫和無波,心下有了幾分猜測。

“你看起來更喜歡篆書,”她想起永安藥鋪上的牌匾,那也是紀和緻寫的,那副字寫得亦好看,不過他離開時卻未見對那幅字的留戀。

喜惡不同,必有内因。

果然,紀和緻說:“篆書是我爹教我的,他生平除了鑽研醫術,再就最得意自己的字,”

溫潤如玉的青年轉頭,望着少女青稚的容貌,笑了笑,“他和我娘醫術都好,他們是同門師兄妹,我們算是師承一脈。”

原是自幼就接觸醫道。

無怪乎紀和緻年紀不大,卻如此精通藥理。

他看起來也很喜歡做醫師。

沈盈息視線從青年面容上撤下,目光放空,若有所思起來。

“在想什麼?”許是她思考的時間有些久了,紀和緻不由啟唇。

沈盈息回神,“紀老闆是想将一生都用在鑽研醫道之上嗎?”

“一生啊……”溫潤俊逸的青年低眉沉思了會兒,而後擡首微微一笑,“世事無常,某斷定不了餘生如何,不過若有幸,某會珍惜行醫的機會。”

世事确實無常。

沈盈息想,僅僅看着現在的紀和緻,誰又能想到他會毀棄醫道,轉而修起以殺入道的無情大道呢?

她沒主動了解紀和緻的過往,隻從系統的隻言片語中知道他受了欺淩,過得凄慘。

究竟怎麼個慘字,沈盈息不清楚。

當然,紀和緻現在不會和她說的。

他的心防很重。

不似最初那樣重,但依舊主動和她劃分着無形的距離。

沈盈息拿起桌上的墨字,湊近看了看,而後從紙後擡起臉,望着紀和緻的眼睛,信賴道:“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啊紀老闆,日後可不要毀棄諾言,不做醫師了。”

她頓了頓,因不能預料到紀和緻日後究竟會遇到何等的磋磨折難,恐這少時誓言的重量會迫得他不堪其重,便又道:“覺得辛苦的時候,就歇一會也無礙。不過休息好後還得再想想,少年心最珍貴,背棄了可就再沒有了,千萬珍重。”

沈盈息是個沒過往的修士,她自有記憶起就已是個無情道修士了。

紀和緻轉道重修的苦痛她不曾經曆,他日後會不會再次轉修,轉修的決心是什麼,她也無從得知。

系統讓她給任務對象開情竅,開了情竅後,紀和緻或是其餘的任務對象會再經曆哪些事,她大概也不會參與。

這些話,隻不過是她作為曾經的無情道魁首,對日後的修道者最樸素的勸告。

但似乎……也不算多此一舉。

面前的紀和緻清俊眉眼半垂,纖長的眼睫在下眼睑處落着層淡淡的灰影,臉上的表情似深思,又似動容。

他淡绯的薄唇抿了抿,而後勾出一抹笑。

“沈老闆今日這番話,紀和緻銘記在心。”

沈盈息稍微笑了下,随意地想到,道心這種事,不是光靠銘記就能堅守的。

不過她也無需思考他究竟會不會信諾。

紀和緻堅不堅守道心,待她假死脫身,也就與她無關了。

沈盈息轉而想起昨夜遇到的上官慜之,不由好奇起另外一件事:“我來這兒許久,倒是沒聽到你問昨晚的事。”

聞言,紀和緻目光收了下,而後緩緩擡眼,看向少女,“那是沈老闆的私事,某如今的身份,并無資格立場過問。”

也是。

沈盈息被紀和緻說服了,她和他相識都不滿兩日,确實還沒有熟到互通私密的關系。

沈盈息坐了回去,離紀和緻遠了許多,跟着沒了疑問,她便不再言語。

他們隻二人在此處閑聊,少女一安靜,整個鋪子都陷入了一場令人難以忍耐的靜谧。

紀和緻抿唇,思考起自己如何将話題推向沉默的。

“……我并無他意,”半晌後,青年溫聲道,語調慢了許多,似是斟酌:“沈老闆将藥鋪與某經營,已是大恩,至于其他,某不敢多求。”

“嗯?”

什麼不敢多求?

沈盈息慢吞吞地想了想,把紀和緻的話一句句理開,終于有點理清的意思。

所以,紀和緻是想先償了她的恩情,而後才敢卸心防與她做朋友?

這距離感,紀老闆還真是拿捏住了。

和紀和緻的疏離有禮一比,上官慜之昨夜的舉措倒顯得格外冒犯。

如此想着,沈盈息不免慨歎:“紀老闆品格端正,性子也沉穩,那翠玉樓的人就不似紀老闆這般。”

“……”紀和緻垂眸,眼前浮現出一昳麗少年,也就是沈盈息口中“那翠玉樓人”的模樣。

是個皮相豔麗,膚色白皙,青澀但不掩絕色的一位少年。

看起來和沈盈息年歲差不多大。

她談及此少年時口吻并無嫌惡,昨夜還那般緊急地叫他去為其處理傷口……

奇怪,如她這樣的貴女,府中應當都是自備醫師的。

而叫他這樣一位底細都沒透幹淨的醫師去,想必是不想讓家中人知曉她去過翠玉樓這種地方。

紀和緻眸光微暗,所以這便是她的目的嗎?

府外置間醫館,請個不相識的醫師經營,為了——給翠玉樓的少年問藥診病?

他不是她賺錢的雇工,而是她遮人眼目、豢養美人的工具?

但無論是什麼,她總有用膩他的那日。

或許他得安心,因為沈盈息喜歡上的是翠玉樓的少年,他這個不為人所知的醫師才有用武之處。

……他該安心的。

這樣很好,這樣至少兩相得益。

紀和緻撫了撫袖口,捋好衣袖上的褶皺,心境正稱得上是平靜時,忽而又聽見沈盈息說,“他叫敏心,日後麻煩你多去看看他。我總覺得他會像對待我一樣待旁人,萬一真惹惱了哪個,被打死了也不知道。”

青年整理袖口的動作一頓,指尖莫名用力,無意識地在原先平整的袖角上摁出了新的皺褶。

紀和緻低眼望着袖口的皺褶,目光微凝,接着重新伸出手指,慢慢地撫平:“他如何對待您,能叫受到同等對待的旁人就對其喊打喊殺呢?嚴重的冒犯嗎?”

沈盈息搖頭,“嚴重倒是不嚴重,不過是胡亂親了我一下,隻是我不喜他這未經同意的靠近,很危險。”

久入無情道者,身上的殺伐之氣隻要一感受到陌生氣息,不必命令便能自成攻勢。

若非她現是凡人之人,靈力被封,上官慜之或許真的就死了。

“奧,”紀和緻扯出一抹笑,“那的确冒犯。”

但她卻說的是,不嚴重,不喜也是因為擔心那少年會受到危險。

字字句句不道喜歡,卻處處透着縱容。

紀和緻對原先的猜測本存疑,現下聽沈盈息的口吻,卻不由得多信了兩分。

他垂了垂眼睫,壓下眼底的思緒,很快又恢複了平靜的模樣。

紀和緻退開椅子,站了起來,順手拿起早已幹透的墨字,對還坐在椅中的沈盈息颔首道:“沈老闆交待的事某定然盡力,翠玉樓我會每七日去一次,您不必擔心。”

擔心?

倒沒有擔心。

沈盈息當是紀和緻自己心善,不放心病人的傷,要親自去看望病人。

為全他行醫的好心,她沒反駁,默默應下:“那煎藥的銀錢都由我出罷,對了,藥鋪這兒若是短了銀錢,切記要告訴我。”

畢竟也是她的鋪子。

紀和緻笑了笑,“自然,一切狀況都會與您說明的。”

他不想再多待,微微作揖,“那某先去尋工匠将牌匾的字刻上,這廂先走了。”

“你去哪個方向?”沈盈息說着,也跟着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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