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葉修恺氣得滿臉通紅跑到胡六面前,拿起葉青漓手裡的布巾就要塞回去。
手上傳來一股阻力,他對上葉青漓那雙清澈得仿佛能看透内心的雙眸,“義父為何不聽他說完?”
“一個瘋子的話有什麼好聽的?”
“可他剛才似乎提到義父義母,還有我娘。”葉青漓緊緊攥着布巾,擡眸時,一雙眸子冷冷看向葉修恺,“義父不覺得這太巧了嗎?”
“一個瘋子的話有何邏輯可言?”葉修恺故作鎮定,實則額角已經急迫得挂上汗珠,“青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今日是葉府好日子,萬不要讓這瘋子毀了這場滿月宴!”
“義父說得對!”
葉青漓點點頭,在葉修恺眼神的逼迫下,她漸漸松開了手。
“我自然孝順。”
葉修恺對葉青漓的識相很是滿意,奪過布巾剛要塞胡六嘴裡,身旁卻傳來一陣奇異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葉老七,你真虛僞!”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着遮掩自己那點破事!你難道把這裡的人都當傻子不成?”
葉修恺側目看向胡六,錯愕發現他目光清明,口齒靈活,全然沒有剛才大喊大鬧時的瘋像。
他眸色更沉一分,橫眼掃向一旁的葉府下人,“還愣着做什麼?快把他帶下去!”
“不用這麼麻煩!”
胡六擡手揮開壓制自己的人,葉府下人看得一愣,便是此時胡六當着葉修恺的面一圈一拐地走到宴席中間。
“諸位,我沒有瘋,我今日來就是來揭穿這位葉侍郎的真面目!”
“在座的各位想必不認識我,我叫胡六,是葉家書鋪從前的掌櫃,也是葉老七的同鄉。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他的證婚人!”
“什麼?”
“證婚人?當初陸夫人成婚我也在場,并沒見過此人啊!”
“那他給誰證的婚?”
“難道……?”
“莫非……?”
人群中發出一陣騷亂,衆人的視線在陸怡珊和葉青漓之間流轉。
陸怡珊從聽見胡六的話,臉色白了又白,脆弱得仿佛能夠随時被風吹散。葉青漓則站在葉修恺身邊,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若這人說的不錯,那他就是給這位葉二小姐的母親和葉大人證的婚,可是葉二小姐不是葉家義女嗎?
沒等衆人詢問,胡六便自顧自講起那些陳年往事。
“那是二十幾年前,他還不叫葉修恺,隻有一個名字叫葉老七。葉老七打小聰明認字快,獲得村裡唯一一個秀才的賞識,娶了秀才之女素娘為妻。秀才欣賞他的才華,傾盡全部家财供他讀書,後來臨近春闱,秀才卻病倒了,葉老七獨自一人帶着秀才家所有的财富與素娘告别,進京趕考。”
“當時隻道是分别幾個月,可是春闱結束後,素娘卻再也沒看見葉老七的影子。彼時老秀才已經病重時刻需要人照顧,素娘又發現自己懷有身孕,無法遠行,隻能拜托他人進京尋人。”
胡六頓了頓,“這個人就是我。”
“我進京後,一直在打探葉老七的消息,可是放榜的名單我看了又看,就是沒有找到葉老七的名字,哪怕是那些落榜的名單裡也沒有。就在我心生疑惑之時,忽然聽到了一個消息,陸國公獨女即将下嫁給一個姓葉的進士。”
“我下意識來到陸國公府,赫然發現那個陪在千金小姐身邊玩笑的男人就是葉老七,隻是他已經改了名字,名為葉修恺。我找到他,問他為什麼不回村?為什麼不給素娘回信?他說卻從今往後世上已經沒有葉老七,隻有陸國公府女婿葉修恺。”
“我罵他忘恩負義,可他說情義這種東西隻要有錢就能買到!他給我了一筆銀子,一筆完成從來沒見過的的巨款,讓我瞞下他在京城的消息,我動搖了!他又說隻要我幫他瞞過素娘,他就能給我在京城謀個差事,哪怕我什麼都不會,也能在京城潇灑快活一輩子!”
“我,同意了!”
陸怡珊聞言似乎想到什麼,身影顫了又顫,險些無法站直身子。
……
“怡珊,我有個遠房親戚,生了重病需要一筆錢,你可以借我些銀子嗎?日後我一定還你!”
“你我即将成為夫妻,哪還分你的我的,需要多少你拿就是了。”
……
“怡珊,我那親戚年紀大了,老家又沒什麼親人,我想給他在咱們家鋪子裡找份差事可以嗎?”
“夫君的親戚就是我的親戚,夫君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現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衆人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不過來葉府參加一場宴席,竟然能聽到這等秘辛?葉大人從前隻是個窮小子就算了,他竟然在陸夫人之前還娶過一房妻子?那妻子還懷了孕?
“你既然收了他的好處,為何還要在今日說破?”一道充滿譏諷的聲音吸引了衆人視線。
衆人這才發現葉青漓臉上的表情早已凝為寸寸冰霜,若是眼神可以殺人,此刻那開口的胡六和葉大人恐怕早就被洞穿身體而死。
胡六對上葉青漓的眼神,心虛的低下頭,他的聲音卻一點沒虛,“那是因為葉修恺想反悔,他要殺我滅口!”
“什麼?”
有人站起來呵斥,“殺人滅口?這可違反了我朝律法,實乃大罪。你沒有證據,可不能随便說!”
胡六卷起自己的褲腿,将身上的斑斑傷痕暴露在衆人眼前。
“這就是證據!”
“我在京城看見葉青漓,認出她的身份,便想從葉老七手裡再弄些好處,他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可是等我離開葉府後就被人套了麻袋,遭到毒打。那群人以為把我打死了,卻沒想到我命大又活下來,今日我就是來揭開你這僞君子的真面目的!”
“葉老七,你貪慕富貴,抛棄妻女,見勢不對又想殺我滅口,如此虛僞小人,實在不配為官!”
胡六的聲音仿佛一道道鼓聲敲進人的心裡,衆人看着面色陰沉的葉修恺,越發覺得他道貌岸然。
“呵!”
寂靜的廳堂内鴉雀無聲,良久,葉修恺發出一記冷笑。
“你真是越來越大膽,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葉修恺身上,期待他對胡六的話做出反應,此話一出,衆人眼中的唾棄和懷疑瞬間少了大半。
“瞧葉侍郎的反應,難道事情并不像這人說得一樣?”
未等衆人分析清楚誰真誰假,葉修恺又道:“你說你險些被我派去的人打死,證據呢?僅憑幾道疤可說明不了什麼!”
胡六不忿,又想扯開胸前衣襟,葉修恺繼續道:“這些傷疤隻能說明你的确被人打過,可怎麼就能确定是我派人打的?”
“我見過你後就被打了,不是你還能是誰?”
“這話可不對。”葉修恺微微轉動身體,目光落在他身側不遠的葉青漓身上,“你方才也說了,是先見了别人才找的我。”
“可……”
胡六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滿腔憤恨漸漸化為狐疑。
難道真是葉青漓這小丫頭打的自己?可她才這麼點年紀,當時又不認識自己,有什麼理由出手?
葉青漓看着心中信念被動搖的胡六,心裡微沉。
“義父,不,應該叫你葉大人。”
葉青漓站出來,接替了胡六的位置,“此人被誰打得暫且不論,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葉大人,不知大人能否替我解惑?”
葉修恺看着葉青漓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怒火,早知道會有今日,他就不會把她救回來!
當着在場賓客的面,他緩緩松開了握緊的拳頭。
“你問。”
“胡六所說大人抛棄妻女你可認?”
“我此生隻有怡珊一個妻子。”
一句話引得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一旁的陸怡珊聽見這句話心底越發恍惚,不知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
葉青漓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可此人方才所說句句清楚,附和邏輯,大人怎麼看?”
“我沒什麼好說的,胡六此人本就好吃懶做又十分貪财好賭。當初我與怡珊初定婚約,正是關鍵時候,他卻不知為何也跑來京城,張口就給我編造了個妻子和孩子,以此為威脅向我要錢。”
“我念在兩人同鄉的份上沒與他計較,亦是不想讓我和怡珊的婚事染上半點瑕疵,索性給了他銀子,告訴他往後莫要胡言亂語。怎料他嘴上答應得好好的,沒過幾天卻帶着一身賭債又找上了我。”
提及‘賭債’兩個字,胡六臉色一白,葉青漓亦眉頭一皺。
這件事之前胡六從未說過!
胡六小心觑了眼葉青漓,心虛地别開頭。
葉修恺見狀則心中大定,擡頭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知曉了此人無賴成性後,我便告誡自己千萬不能一錯再錯,是以之後隻給他安排了個掌櫃之職,每月給些固定的月銀保他吃穿,其他的卻不會再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