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棄了和李泊松交流,手下動作沒停,視線也重新回到黑闆上。
“我櫃子裡有個白色的羊羔毛馬甲,你幫我拿出來吧。”
李泊松應了一聲,聞竹想起那個馬甲被她塞進凳子旁邊的紙袋裡了,擡頭想說一聲,卻看到李泊松面色如常地站在門口,一點沒有打開門進去的意思。
聞竹覺得奇怪,腳步很輕地走過去,李泊松甚至被她突然而來的動作吓到了。
聞竹沒理他,聽到了裡邊兩個人的竊竊私語聲,幾句話的工夫,情緒就變得非常差。
她伸出的手即将觸碰到門把的時候,被另外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攔住了。
心裡那團火燒了起來,連帶着看李泊松的表情都帶着刀子一般。李泊松好脾氣地笑笑:“你做什麼?”
“不做什麼,别拉着我,”聞竹說,“我又不會和他們打起來。”
“好了,”李泊松被她的語氣逗得笑出來,他自己都不在意,沒成想聞竹這麼生氣:“你就當做沒聽到。”
“你忘了當初和我說過什麼了?”
聞竹說完這就話就沒再理他,單手推開了門。
李泊松收回伸出去的手,維持着站在門框處的姿勢沒動。
教室裡幾乎是全天開着燈的,剛剛大家去上體育課,把燈都關掉了,教室裡顯得有些昏暗,聞竹的手拍上燈的開關,看着他們兩個。她生氣的時候反而比平時更熱情些:“嗨,”她問,“你們不上課嗎?”
“……”其中的女孩說:“他重感冒請假了。”
“哦,這樣。”聞竹懶得問他請假了你在幹嘛,雖然是兩個人的聊天,但她沒有聽到那個女孩說什麼,對她的态度還是很客氣,她說話的藝術都沖着那男生去了。
“都重感冒了還能在背後嚼同學的舌根,有那麼充沛的精力不如去操場跑幾圈。”
這個男生是半年前文理分科後轉到他們班的,成績也很不錯,聞竹之前和他一直沒什麼交流,她完全不懂這種莫名其妙地诋毀從何而來。
“我說他兩句關你什麼事?”不知道是覺得丢人還是别的什麼,他臉漲得通紅,反駁了一句。
自己努力苦讀的成績,憑什麼被别人随便揣測。
這些話隻會出現在聞竹心裡,她不會在吵架的時候說這些沒起不到作用的話。
“因為我正義感強,”她表情都沒變,語氣沒有剛才那麼客氣了:“而且我很好奇,李泊松考第一你急什麼,不是他就是你了?我都沒急。”
那男生就徹底無話可說了。
聞竹一直都是不吃虧的性格,并且不會在外人面前當乖乖女,她會直說自己覺得不舒服的事,以前有親戚曾說她是“伶牙俐齒的小丫頭”。
她那時候年紀小,不知道伶牙俐齒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但她總覺得在那個語境裡,她是說了讓别人不高興的話,之後才得到了那樣的一個評價。
那天晚上她坐到媽媽的旁邊,和她講了這件事,她媽媽是完全站在她這邊的。那個時候聞燦還在念幼兒園,聞竹看着妹妹坐在地毯上把拼接好的小火車放到塑料制的軌道上,在電池的驅動下,小火車搖擺着車頭,嗡嗡地啟動了。
媽媽說,如果你覺得一件事讓你不舒服,可以不忍受的話就不必忍受。那個時候聞竹半知半解,不如媽媽的第二句話讓她印象深刻:
伶牙俐齒很好呢,以後可以做律師、記者……很多職業,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工作啊,寶貝?
聞竹穿上馬甲外套,厚重的羊羔毛遮擋住侵蝕而入的絲絲寒意,她依然不太高興,倚着走廊的窗台,看着冬天也能開得燦爛的、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花。
時間倒回四年前,聞竹和李泊松念初一,那時候他們兩個打破了從幼兒園到小學的“同桌定律”,不僅不是同桌,連班級都隔得挺遠。
聞竹小學成績還不錯,到了初一也依然是一個玩樂的心态,到了考試才發現有很多同學都比她學得好,而自己很多知識都空白。
那個時候她心裡很不服輸,有了些危機意識,覺得自己應該更加專心才對。
她自覺沒有多聰明,但勉強是能用心的學生,有了目标之後,這個目标就會成為唯一的錨點。好在初一的知識并不太難,李泊松還幫她補了一些課,下一次考試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可以在一個考場了。
考試當天她起晚了,李泊松在家門口等她,兩個人差點錯過校車,進入教學樓之後,各個樓層都很躁動,同學們背着書包,勾肩搭背地結着伴找自己的考場考試。兩人都沒有回班級,直接去了考場。
一起到了門口,準備開門的時候聽到了裡面的議論聲,聲音不大,但是足夠讓人聽清。
“她的成績怎麼提得這麼快,上次不是還在第五考場嗎?”
“啊?可能突然好好學了吧。”
“好好學習能一下子考得這麼好?”
“她不是和李泊松關系很好嗎,可能教她了也說不定?”
“沒準是抄的,你知道吧,非要說的話,這才是提高成績最快的方式……”
聲音是一男一女,如果不是提到了李泊松,聞竹都不知道這是在說她。
她沒什麼表情地站在門口,想等着他們說完再進去。這件事過去之後,聞竹回憶起來,清楚地知道李泊松就站在他身邊,而他們兩個一起長大,他一定知道自己并不在乎他們兩個的話。
但是畫面一轉,在聞竹的回憶裡,李泊松推門進去,伸手抓住了那個男生的領子。
聞竹反應過來後,趕忙把他拉開。那時候他都拳頭已經打在那男生下巴上了。
其實李泊松這人脾氣不錯,夠意思,朋友多,而且和聞竹一樣有一定地鈍感力,對很多事情都不是很在意。聞竹抓着他的胳膊,能感受到他出了汗。
“你看到她有多努力了嗎,就随随便便揣測别人的成績,她礙着你了?”
“有時間不如自己好好學學,盯着别人幹什麼。”
“還有,她的成績是屬于她自己的,和我沒關系。”
……
他們兩個出去之後,聞竹笑了下,安撫他:“當沒聽見就好了,理他們做什麼。”
李泊松繃着臉把書包撂在桌上,看着站着的聞竹:“你不生氣啊?”
“我啊,不太生氣。”聞竹才想起來沒和他說謝謝,但她很久沒跟李泊松說過這句話了,這次也就自然而然地抹掉了。她不是溫柔脾氣好的類型,說不生氣卻也不是在撒謊,因為這件事她是真的不在乎。被誤解也好、被潑髒水也好,這都不重要,反正……
“反正下次我會考得更好。”
李泊松眼睛亮起來,小聲吹了個口哨:“這句話真酷,有機會我也要這麼說。”
聞竹也想笑,但她忍住了,隻是愉悅地扯了下嘴角,轉身去找自己的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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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泊松搬出來一個桌子,把水盆和擦黑闆的抹布都放在上邊,聞竹看他還拿了副橡膠手套出來。他看到聞竹三兩下勾勒出來的闆畫,覺得很美。聞竹卻沒心思想别的,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下次你還是會考得很好的,對吧?”
正在寫字的人愣了下,聞竹知道他也想到了以前的那件事。
李泊松偏頭,對她露出了一個和當年沒什麼兩樣的笑意。他想了想,拖着調子勉強道:“說不好啊,畢竟你和路一杭都挺牛的。”
話音剛落,就在聞竹的眼神裡讀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我會努力的,放心吧。”他隻好改口,笑眯眯地問道:“周末要不要一起學習?”
聞竹看出這人在逗她,冷淡拒絕:“不,我要自己學,然後超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