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雅兮自嘲地笑了起來,原來她遭遇的種種全部歸咎于一句命不好上:“怪我命不好,怎麼也不想想,我願意成為你們的女兒嗎?如果你們真的在意我,大可抛卻展家的一切離開梅州,然而或許你們本來就沒那麼相愛,也沒有把我當成女兒,展家的榮華富貴你們誰都不願意割舍,很好,我的出生果然是個錯誤,你們從沒有在意過我。”
江雅兮從床緣上起身,宛若遊魂一般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外走,屋檐外撒滿皎潔月光的地上,慢慢出現一道踉踉跄跄的影子。
随着影子的主人跌倒在了地上,原本被拉長的影子縮作一團,獨自旁觀着主人無聲的哭泣。
片刻後,另外一道影子出現在地面上,那道影子的主人光着腳慢慢地靠近她,彎腰朝她伸出了手,輕輕往空中一掀道:“這樣的人值得你為他們哭泣?”
江雅兮萬分驚詫地看着來人,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母……母親?”
妖界至尊,妖王陛下鸾姝此時就站在江雅兮的對面,她臉上一直帶着平常那種遊刃有餘的表情:“是我。”
江雅兮用膝蓋往前爬了兩步,一把抱住了鸾姝的腿,哭喊道:“母親,娘親,娘……”
來時,鸾姝已經在院子裡抛出了結界和禁制,别說江雅兮那還壓抑着的哭喊聲,就是在這裡敲鑼打鼓也不會被任何人聽到。
“可憐的孩子呐,他們在十幾年前抛棄了你一次,又在今日再抛棄了你一次,”鸾姝輕輕撫摸着江雅兮的頭道,“不過他們抛棄了你,不如你也徹底抛棄他們吧。”
江雅兮從未如此迷茫過,她擡起頭來淚眼婆娑地看着鸾姝道:“我……該怎麼做?”
“你不是一直在做這件事嗎?”鸾姝道,“獵妖奪妖丹,想要變人為妖,徹底舍棄他們給予你的血與肉,另外還有你現在需要完成的任務,釋放天魔,讓他來颠覆這個不公的一切,然後再重建一個更公平、美好的世間。”
江雅兮的哽咽都被堵在了喉中,是啊,對他們的恨又不是今天才有的,隻是今天親眼所見所聞才又将深埋于心的恨意激蕩起來。
不過他們确實讓她下定了決心,甯做妖也絕不做人,釋放天魔也未嘗不可,如今的人間不是她想要看的,推翻重建未嘗不可。
“我看你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就走吧,”鸾姝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你回去休息一番,然後把那個身負白虎齒的小男孩送來給我,放心,我是不會傷害這樣一個奇迹的,頂多不讓常清山的那幾個弟子集齊四件神器而已,而且這樣,也算你完成了釋放天魔的任務。”
“好。”江雅兮斬釘截鐵地同意了。
她如此幹脆,反倒讓鸾姝不确信了:“你和常清山掌門之子已經生了情誼,如此豈不算背叛了他們?”
“父母與子女之間血脈相連尚且如此,跟更何況男女之情,”江雅兮已經将翻湧着的情緒整理好了大半,“再者,我早已是妖界之人,身擔護法之職,做不做這些,他們知道時,肯定也會與我決裂,所以與其到時候費力辯解,不如此時把一切我想做的做了,以免日後後悔。”
“很好,為自己而活,方才是最明智的選擇,”鸾姝拉住江雅兮的手就要離開,可在路過那處花架時,江雅兮抽出了自己的手道,“我還想去見見一位故人。”
鸾姝果斷放了手,任她行動。
*
月上中天時,江梅才伺候完展家老夫人慢慢地走回房歇息,遠遠看見卧房的燈亮着,她一時喜出望外,以為是自己的丈夫回來了,三步并兩步走得飛快。
“你回來了?”她邊說邊推門進來,門風一下子吹滅了燭光,原本明亮的屋子立刻陷入黑暗中,她吓了一跳,可不等她摸到燭台邊重新點上蠟燭,身後的門猛地關了起來,蠟燭也重新自燃,燭焰不停向上,亮得不似平常。
“娘親,别來無恙呐。”這聲音幽幽怨怨,卻又帶着戲谑和威脅意味,聽起來十分駭人。
江梅早已脊背發涼,僵硬着身體轉回頭看過去,隻見椅子上歪坐着一個帶着黃金面具的女子,她身着一身紫衣,紫衣上繡的是大紅色曼珠沙華,花瓣邊緣繡了金線,讓她顯得貴氣非凡。
“你是……誰?”江梅牙關打着顫,說話很不利索。
“我?”江雅兮取下面具,随意地扔在了桌上,看着面前管家真正的妻子,也是在她被親生母親抛棄,被迫認下她為孩子的江梅道,“你不記得了嗎?是我啊。”
說起來,她給自己姓為江,就是為死死記住這個一直虐待她的養母,當年她遭受了多少的痛苦,她可是一點都沒有忘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