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的英式風度讓他沒有第一時間表露出足量的驚訝，但他嚴重流露出的震驚與思考也足以說明問題。“布魯斯老爺，顧及到您的管家年事已高可能跟不上思路，您可能需要做個解釋。”

布魯斯略微沉默了一瞬。雖然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對，但是當他真正對上阿爾弗雷德蒼老而敏銳的雙眼時，退縮之心再度升起。

布魯斯，蝙蝠俠，你可是謊言大師。那麼為什麼不用謊言編造一個美好的夢境，讓一個可憐的老人能夠幸福地度過餘生呢？

我做不到，他想。阿爾弗雷德，我無法再對你說出謊言。

于是他說：“阿爾弗雷德，我不是這個世界的布魯斯。”

他大緻講述了“觀者”的存在以及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推測。老管家聽完，沉默片刻，問道：“那麼，您知道這個世界的布魯斯老爺的下落嗎？”

布魯斯回想起自己醒來時的場面，那個詭異的聖母憐子像，那空寂無人的教堂和碎落一地的彩窗玻璃。這祭祀一般的場面，而這個世界的自己出現在了祭品的位置上，無疑已經兇多吉少。

他低下頭，沒有說話。兩人自然都明白，這沉默意味着什麼。

老管家點點頭，聲音裡透出一絲絲顫抖，目光卻仍舊堅定敏銳：“那麼，您又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呢？”

說謊的欲望再次湧上來。布魯斯逼着自己直視老管家的雙眼，艱難地将話說完：“我死了，阿爾弗雷德。我已經不年輕了，沒辦法做到每一次都死裡逃生。”

阿爾弗雷德沒有說話。他們都不說話，也都知道，這究竟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兩個不同的世界，兩個阿爾弗雷德同時失去了他們的孩子。

許久，阿爾弗雷德輕輕拍了拍布魯斯的肩膀：“布魯斯老爺，無論如何，無論在哪個世界，韋恩宅永遠是您的家。”

我也永遠是您的家人。

“嗯，我明——”

就在這時，廚房裡的奶油蘑菇濃湯發出一聲聲凄厲的哀嚎聲。

晚餐告急！

兩個人同時跳起來向着廚房沖去。匆忙之中，阿爾弗雷德甚至忘記了将布魯斯從廚房裡踢出去。

18.

在布魯斯手忙腳亂的幫（倒）忙之下，他們共同完成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公寓沒有餐桌，兩個人就像母親不在家的邋遢父子一樣擠在茶幾邊吃完了晚餐。一邊吃，布魯斯一邊将另一個世界的故事和自己獲得的情報都講給了阿爾弗雷德。

“這麼說，我們所在的世界被外來者扭曲，我們也被裹挾其中做出了許多違背本心的行為——就像我對您的失禮之舉一樣？”

“嗯，而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外來者‘抹除’。該死的我不喜歡這個詞。”

蝙蝠髒話的後果是阿爾弗雷德不贊成的目光。布魯斯悻悻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币拍在桌上表示自己會再買一個髒話罐，老管家這才收回了目光。

他們安靜了一會兒，室内的咀嚼聲被外面的車聲、歌聲和喊叫聲蓋過。布魯斯用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沒有雨聲。

确切點說，在他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看見哥譚的雨天。

一個不下雨的哥譚，這感覺太奇怪了。

阿爾弗雷德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觀者’和‘外來者’。不得不說，從文法學上來看，這真是相當講究的用詞。”

“唔嗯。”布魯斯叉起一塊小牛肉，低聲咕哝着抱怨，“很講究，但對我一點幫助都沒有。我不知道這個‘觀者’究竟是何許人也，也不了解那些‘外來者’的情報。而且，倘若所謂‘抹除’的條件真的像我們想的那樣的話……”他沒有說下去，皺起眉。

“我相信您能找到不違背您原則的方式的。”

顯然，阿爾弗雷德也注意到了“抹除”這個詞中不懷好意的暗示。布魯斯不禁微微勾起嘴角。即使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蝙蝠俠和便士一顯然也還保持着相當的默契。

有這樣一個後援和同伴真是相當令人欣慰。堅稱自己“work alone”的大蝙蝠如是想道。

“顯然是的，阿爾弗雷德。而且，我今晚就要采取一些行動了。在不打擾到你的假期的前提下，我需要你的協助。”

老管家抿了口咖啡，微微傾身：“我永遠站在您身邊，布魯斯老爺——雖然之後您要補給我雙倍的假期。”

“謝謝你的慷慨。”布魯斯端着咖啡杯，也坐直了身體，“我已經讓哈琳離開了韋恩宅，把她藏到了我的一個安全屋裡。我希望你能幫我照看一下她，至少别讓她惹出什麼亂子來。”

阿爾弗雷德點頭：“我會照顧好她，您不必有後顧之憂。當然我也必須提醒您——”

老管家嚴厲的雙眼從鏡片後方緊緊盯着布魯斯，看得他心裡發毛。

“——我不會在您血肉模糊地回到家找我幫忙縫合并掰正斷骨的情況下不給您喂蔬菜汁的。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布魯斯拖長了聲音抱怨道。

“所以，請您務必不要這麼做。我不想再失去另一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