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葉丹青沖它吼叫。
它可能也覺得沒意思,躲回了老巢,沒再冒頭。
葉丹青打開手機,她給方檸買的生日禮物已經到達查幹巴林,明天就可以派送了。方檸收到之後會有什麼感覺呢?她會發消息嗎?會打電話嗎?
葉丹青好希望夜晚消失,直接來到第二天。
她掐了煙,換了一身休閑的衣服,從抽屜裡拿出卸妝水和牙刷牙膏。洗漱之後,她往辦公室的小沙發上一躺,半截腿在外面吊着。
這幾個月她越來越習慣這個睡姿,她很久沒回酒店住了,方檸走後她就害怕起酒店的空和大,卻又懶得換一間小的,隻好每天住在辦公室,正好方便工作。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比快遞員還早,她的禮物還沒開始派送。零點的時候她沒有發祝福,方檸會不會在心裡罵她呢?
想着方檸生氣的樣子,她覺得很可愛,所以心情大好,點了一份咖啡和三明治的外賣,在員工上班前吃掉。
上午十點,她看到禮物開始派送了,她聯系了快遞員,告訴他務必要收貨人當面簽收。
交代好,她便開始等待。期間她開了兩個會議、跟一個客戶共進午餐,還和陳思一起規劃了未來一個月的工作。
時間到了下午三點,她覺得掏出手機就能看到方檸發來的消息。
沒有,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她懊惱地打開快遞程度,發現竟然還沒送到。她又聯系了快遞員,對方語氣比較急,說收貨人沒在家,放門口行不行?
不行,她說,一定要當面簽收。
方檸去哪了?很可能去了霍展旗的燒烤店,家人會幫她慶祝生日。晚上沒準也不回家,會住在外公那裡,她收不到自己的生日禮物了。
葉丹青有點焦躁,她又想,會不會方檸沒回老家,而是在杭州她父母那裡?
路易來叫她開會,她隻能丢下手機去了會議室。聽他們作報告聽得心不在焉,假裝認可地點頭。她看着正在摸魚狂發消息的丁辰,想要不要問問丁辰?可那樣丁辰一定會告訴方檸。
下班時間終于到了,她趕緊解散人群,讓大家能回家的都回家,什麼工作都再說吧。有人稀奇,問她今兒啥日子。
好日子,她說。
禮物總算簽收了,她又又又一次撥通了快遞小哥的電話。還好沒被拉黑,對方沒好氣的告訴她東西已經被當面簽收了!一個女的!她說自己就是快樂檸檬!
“好的好的,非常感謝!”她挂斷電話。
方檸怎麼還沒打電話?甚至連一條消息都沒發。她是不是不喜歡自己送的禮物,但那是她之前親口說想要的。
葉丹青叫了個麻辣燙外賣,一邊吃一邊等。快九點的時候,美國來電話了,她猶豫了一下,按掉了。
十一點,葉丹青才等到她想要的那通電話。看着屏幕上那兩個字,此前因等待産生的怨氣一瞬間消失了。
時隔四個月,她再一次聽到了方檸的聲音,心開始顫抖。她聽方檸的話,收拾東西回到了酒店,躺在好久沒躺過的床上。聽起來,方檸也躺在軟軟的被子裡。
方檸格外敏銳,察覺到她近來的不快。她掩飾起來,盡量不讓對方擔心。
心裡的聲音又退散了,承受不住方檸的力量似的,直到她聽到電話裡傳來詹妮弗的名字。
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葉丹青都不願提這件事。陳思提過,她與陳思吵,杜威提過,她與杜威吵,她想把自己徹底封閉在那件事之外。沒想到最了解她的方檸,居然也說要她回倫敦。
哈哈哈,看來她也不是真的愛你。心裡的聲音幸災樂禍,方檸的力量消退後它占山為王,逐漸嚣張起來。葉丹青不得不打掃起一部分精神驅散它,卻又聽方檸說,她想去找王芙蓉。
葉丹青覺得她瘋了。王芙蓉是什麼人,她比誰都清楚,況且她答應過自己放下這件事,為什麼還這麼執着?
她們又吵架了,盡管沒燒起大火,言語卻比任何刀刃都鋒利。
方檸對她說,你真的喜歡紐約嗎?你追求的東西是你真心想要的嗎?
放下電話,葉丹青呆呆地看着吊燈。心裡的聲音說,難道她說的不對嗎?你對紐約的執念是一種病态!紐約那幫人根本就看不起你,你熱臉貼冷屁股,人家帶你玩嗎?你就是嘩衆取寵的小醜!去哪裡都一樣!
這一次,葉丹青并沒有反駁它。她太疲憊了,失敗感裹着她,連喘息一口的縫隙都沒留下。
一夜無眠。她很想給方檸發,很抱歉破壞了你生日的好心情,可最終也沒能提起勁來。
有多久沒走過上班的路了?她開車穿梭在早高峰裡,因為喝了咖啡有點心悸。等紅燈的時刻,她開始抽絲剝繭,細想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産生去紐約的念頭的,又是因為什麼。
她真的喜歡紐約嗎?再次回憶,她隻記得和方檸在曼哈頓的酒店做|||||愛、在餐廳吃飯、在公園散步。那她是真的喜歡紐約嗎?
大概過了一周多,方檸告訴葉丹青,她還是決定去找王芙蓉。
葉丹青苦笑,她知道攔不住她,方檸對真相的執着可比她對紐約執着多了。攔不住就隻能幫她。
方檸去了松台之後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那是她每天最期待的事。看着辦公室外的夜景,聽方檸在那邊叽裡呱啦地講今天去了哪裡、遇到了什麼人、打聽到了什麼事。後來她真的見到了王芙蓉,并從她嘴裡挖出了戴琳的事。
葉丹青想象着那邊的大雪、聽着戴琳的故事,不勝唏噓。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被改變了人生,成了失去理智的“瘋子”。
方檸去找真相了,你呢?你為什麼還在原地?那個聲音說。
葉丹青是另一個故事裡被改寫人生的人,她的背後恐怕也藏着數不清的陰謀。為什麼,她不去尋找真相呢?
年關将近,人人都憧憬新的一年,葉丹青就要啟程去紐約。
行李箱攤開在地卻空空如也,一件物品都沒裝。她仍在猶豫,患得患失、茫然失措。兩股念頭在她腦海中纏鬥,但她憑直覺,知道其中一個已岌岌可危。
躺在酒店的沙發上,她正對着黃浦江的夜,與心裡的聲音交談。現在她不再抵觸它,甚至覺得她們合二為一,正在生成一個新整體。
不知為什麼,她猛然想起跟方檸吵架時,她對自己說,我覺得你在紐約的時候很……
葉丹青記得自己急切地打斷了她,其實答案顯而易見不是嗎?她逼迫自己想紐約,想那裡的繁華、那裡的輝煌,那些明亮的夜燈星星點點地聚集在她的腦海中,組成一幅絢爛的畫面。
可是突然,那些燈停電了,光芒熄滅,隻餘被熏染的燈泡。那座城市變成一片灰色的雲,飄走了。
葉丹青從沙發上跳起來,撥通了美國的電話。電話被接起來的一刻,她說:“我不去紐約了,請您取消邀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