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待了快兩年。就被布蘭森接走了。”葉丹青淡淡地說。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然明了。
“我媽去印度是去賣腎的。”她相信了熊繼光的話。
“為什麼去印度?”
“那邊的法律比較寬松,當地也有很多人賣腎,出了事沒人追究。”
“你覺得誰……”後半句話我沒說出來。
她定定地望着福利院的門口,口吻異常平靜:“就是你想的那樣,買家是詹妮弗·布蘭森。”
過了一會她收回視線,看着我說:“還記得我媽出國之前把我叫到卧室,告訴我等她出差回來我們就有錢了,能幫爸爸還一部分債,還可以給我買輛自行車,以後我上學就不用早起了。
“她第一次出國,拿到護照之後特别興奮地給我展示,還說媽媽會給你買很多紀念品,好吃的好玩的你想要什麼就給你買什麼。但有時候我又覺得她挺難過的,經常一個人躲在卧室歎氣。我說媽媽你不想去就别去了,我不是非要自行車的。她說别擔心,她很快就回來了,等她回來公司還會給她放一周假,她就帶我去成都玩,我從來沒出過木蘭。”
葉丹青頓了頓,用力捏着手指。
“我爸還罵她,說你應該多要點錢,那點錢夠幹什麼的。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也不敢問,隻能等他們吵完再進屋安慰媽媽。其實我心裡不想讓她去,我也說不清楚,就是看出來她其實很猶豫也很害怕。
“我要是不說要自行車就好了,我要是膽子大一點不讓我爸欺負她,讓他們離婚就好了……”她懊悔地低下頭。
我扶着她的肩,寬慰道:“不是你的錯。無論你什麼樣子,媽媽都會盡全力給你最好的生活。”
她捋捋頭發,有些哽咽:“最後她還是去了,但在國外根本聯系不上。我每天都盼着她快點回來,每天都去廟裡燒香拜佛,可誰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那是我媽媽的腎,她離我那麼近,我一點都沒察覺。”她靠在車窗上,我輕輕地撫摸她的後背。
“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意外……”我說。
“那不是意外,”她語如寒冰,“我見過詹妮弗的身體,她換了兩顆腎。”
“什麼?!”我失聲叫道。
“詹妮弗換了兩顆腎。”葉丹青看着我的眼睛重複。
一股寒意從頭灌到腳,我在開着暖風的車裡打了個冷戰。
“這是謀殺。”我低聲說。
“我覺得詹妮弗和維克托不至于為了兩顆腎殺人,一般有一顆腎就足夠了,我媽在印度一定出了什麼事。”
“會不會是先出了車禍,看人不行了,所以把兩顆腎都摘了?”
“我不清楚,還需要查清楚。”
“你要去印度?”我驚訝地問。
她沉默了一會才嗯了一聲,轉頭望着我,說:“你可以先回上海或者老家等我……”
我搖搖頭:“如果可以,我跟你一起。”
葉丹青的媽媽當年獨自一人去賣腎是多麼恐懼和無助,我當然不可能再讓葉丹青獨自面對這一切。
她握住我的手,感激地說:“謝謝。”
“所以詹妮弗因為害死了你媽媽心懷愧疚,才收養了你?”我終于知道葉丹青所說的,詹妮弗對她更切身的愧疚從何而來。
誰知葉丹青冷笑起來:“愧疚?她的愧疚可沒這麼道德。”
“什麼意思?”
“我進福利院和被收養之前,都做了體檢。”她盯着福利院的大門,從那裡走出兩個人,門緊接着便合上了,“到了英國,他們也經常讓私人醫生幫我檢查各種項目。”
體檢。我在一片混亂中揪出這個詞,将一切聯系起來,不得不殘忍地下了一個結論。
“所以,他們收養你,也是為了要你的腎?留你在身邊做個備用腎源?怪不得詹妮弗一住院維克托就催你回去,甚至利用輿論把你的名聲搞臭也在所不惜。”我越說越激動,眼眶濕濕熱熱,不願意相信事實竟如此荒唐。
葉丹青的臉上一點喜怒哀樂都看不到,不知道是遭受了太大的打擊,還是早已參透真相從而麻木了。她“嗯”了一聲,肯定了我的猜測。
詹妮弗被檢查出尿毒症後急需換腎,無奈很難找到合适的腎源。古峰為了讓布蘭森幫助自己在海外開公司,就讓所有員工都進行了體檢,其實是暗中做配型。沒想到真的有一個人配上了,那個人就是周丹。
誰知周丹在印度死亡,葉震也因為工廠爆炸去世,葉丹青被送進了福利院。
通過體檢,古峰發現葉丹青也能和詹妮弗配型成功,古峰便勸布蘭森一家收養葉丹青,一來日後可以與古楠結婚,鞏固兩家關系,對他們開發國外市場大有好處;二來可以把葉丹青當作備用腎源,畢竟換過的腎使用十幾年也會慢慢衰竭。
詹妮弗的愧疚并非源于害死葉丹青的母親,而是他們欺騙了葉丹青,又把她養在身邊,像一隻警鐘,随時随地提醒他們道德上的殘缺。
維克托不在意道德,所以可以随心所欲。詹妮弗或許比他多了點良心,卻也在自身的利益面前讓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