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待了半個多月,我逐漸适應了這裡的天氣和生活,除了飯不好吃,其他的都很好。所以我們剛離開倫敦到達紐約,我的身體就向我發出了抗議。
一下飛機,我止不住地上吐下瀉,在機場的衛生間裡待到昏天黑地,最後在兩位工作人員的攙扶下才坐進車裡。沿途人人側目,把我當成在逃嫌犯。
此後的五天我幾乎長在了酒店床上,上吐下瀉剛好一點,又開始發燒。葉丹青白天有工作,晚上要參加宴會和沙龍,很多時候我都一個人待着。有位醫生隔三差五為我送藥,來了也不說話,隻留下藥片和紙條,上面寫着注意事項。
葉丹青回來時通常已經深夜一兩點,她匆匆甩掉鞋子來看我,問我感覺好些了嗎。我那時睡得恍惚,早已忘了我們已經來到紐約,還叫她幫我關掉小卧室的燈。
随後,我聽到她在隔壁洗澡、打電話,于是微微睜開眼睛,才發現這不是我那蝸牛殼一樣的小卧室。這裡大極了,大得空洞,填滿漫無邊際的昏黑。
昏黑之中,家具依然有一圈油亮的色澤。柔軟的長條皮沙發、整齊的書架、異形台燈,還有一架鋼琴。
我曾經聽到過琴聲,在我渾噩之時,恍惚看到葉丹青坐在鋼琴前,她說我給你彈一首吧。是鮑勃·迪倫的《Make You Feel My Love》。
第六天我終于康複,但感官上仍在雲端,飄飄忽忽。也許是因為,這裡是曼哈頓的高層酒店,伸手就能夠到雲。
這是葉丹青長租的套房,即便她一年下來也住不了幾天,卻還是要為自己在這座城市留着一個房間。
晚上酒店送了吃的,我吃完後葉丹青才回來。她推掉了今晚的沙龍,想回來照顧我。
我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這幾日我在混沌之中曾看向窗外,這座陌生而繁華的城市被我病痛麻痹的大腦壓扁又揉成一團,面目全非。這會它們終于凝固,長出星羅棋布的燈光。
我忽然感到很寂寞,所以在葉丹青洗完澡換好衣服走過來後,迫不及待地去吻她。
在這樣一個地方、這樣一片景色的映襯下,這個吻應該很浪漫。而它也的确浪漫熱烈,像久别重逢後的爆發。
我們從窗邊吻到床上,我扣住她的手,拉到我的心口,對她說,葉老師,我想要。她問我不會難受嗎?我搖頭,用目光懇求。她松開我,手指伸進我的衣服,在我身上遊走。
或許是看到了如此龐大如此複雜的城市,還未走進,它就已激發了我的敏感,讓我自覺單薄又飄蕩。但我變不成蛇,我的鱗片病恹恹的,不肯與我相伴。身上隻剩被風幹的汗,塑封袋一樣裹着我,一層隐形的孤獨。
“還好嗎?”葉丹青從背後抱着我。我們面向落地窗,外面的燈光投進來,到床腳就停住了。
我猛地轉過身,差點撞到她的鼻子。
“帶我出去轉轉吧。”
“你說真的?”
“真的。”
一刻鐘後我們坐在敞篷跑車裡,我戴着一頂醜陋的帽子,軟塌塌的帽檐被風捏得變形。
夜裡,街上仍然很多人,店鋪關門了,櫥窗卻還亮着。酒吧門口少不了吵吵嚷嚷和推推搡搡,流浪漢在橋下紮堆,有人對我們的車吹口哨。
葉丹青一一為我介紹這是什麼地方、那是什麼地方,它們在我第二天下午再來時,已經穿上了衣服,一副僞君子的模樣,不複夜裡的頹态。
我坐在街角的咖啡館,感受着周圍的混亂和瘋狂。
一對情侶正在分手,原因我聽不懂,但看表情是吹了。隔壁的兩人因為工作争吵,最終分道揚镳。
與我一樣旁觀的還有一對甜蜜的夫妻,兩人同喝一杯咖啡,商量周末去哪裡度過。而我呢,我正抱着電腦寫小說,把他們統統寫進去,再冠以一個臨時想到的名字。
寫完一章,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一群社畜蜂擁而至,我趕快收拾東西離開。葉丹青和我說好今晚要一起吃飯。然而不久之後,她就失信于我,選擇參加一個臨時組織起來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