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念了幾遍這個名字,擡頭對葉丹青說:“這是我……外婆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姥爺。”
葉丹青被我的話搞得暈頭轉向,說:“你的舅……姥爺為什麼會在這?”
我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在荒山野嶺發現一座古墓已經夠離奇了,現在我又對着一具骨架攀親戚,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
我對圖古勒的事知之甚少,隻聽說他1967年左右失蹤了。都說他和村裡人被野獸叼走,吃了個幹幹淨淨,卻沒想到會在這裡發現他的遺骸。
“這麼說來,他和他們村裡人發現了這座古墓,所以一起下來……”葉丹青的聲音小了下去。
她是在問我,圖古勒他們是否來盜墓。我想說不是,但也沒法證明。我對舅姥爺的信任完全出自對外婆的信任。
地上除了他的骨架外,還有另外幾人的,他們脖子上沒有項鍊,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但他們和圖古勒穿着打扮類似,應該是同時來的。可如果他們真的來盜墓,為什麼會喪命于此?
他們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五十多年,肉身早已腐化。我用手電筒又照了照,在牆角發現幾枚黑乎乎、已經癟掉的鐵彈丸,所以他們是死于□□?
我和葉丹青忍着難聞的味道,撥開衣服的碎片,在一件軍大衣的口袋裡找到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紙張已然泛黃發脆,裡面漢語蒙語夾雜,一項一項記錄了不少東西,有一頁還夾了一張糧票。
“是賬本。”我辨認許久才敢确認。
葉丹青翻到第一頁,看到右下角寫着一個人名,也是蒙漢雙語。蒙文我不認識,漢文倒是一筆一劃,像剛學字的小孩寫的。
“烏日罕。”
我把狼牙項鍊和賬本都放進背包,盡管有了這兩樣東西,我還是不敢确定這就是額吉村的人,所以打算拿去問柴爺爺,他說不定知道點什麼。
墓室已經到頭,陪葬品也早被人掠劫一空,隻剩一些陶罐、瓷瓶。我和葉丹青沒忍住好奇心,爬到棺椁上去看。棺材和前面那幾道門一樣大敞四開,看來盜墓賊走得急,拿到東西就不管不顧了。
裡面是一具發黑的屍骨,看上去像一位女性。她身邊空空如也,什麼陪葬品也不剩,隻手裡緊攥一塊翡翠。那手卻不在該在的位置,被人掰到了頭骨邊上,或許盜墓者想從她手中摳出這塊翡翠,沒能得逞。
我和葉丹青原路返回,從樹洞出去,找到拴在山腳的兩匹馬,騎馬回了柴爺爺家。此時已經是我們挖墳的第二天下午,日落西山,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驅走墓室裡帶出來的寒氣。
柴爺爺躺在床上,見我們隔了一天才回來,吓得趕緊爬起來,問我:“你們上哪去了?我今天找了你們一天,還以為你個臭丫頭帶着我的槍跑了呢!你身上咋這麼髒?又到哪瘋去了?”
說着他從葉丹青手裡搶過□□,寶貝似的用袖子擦了擦,擦到槍口時他覺察出不對,壓着嗓子說:“你開槍啦?!你咋敢!”
我擺擺手讓他别着急,容我喝口水。我嘴還沒湊上去,他就一把奪下水杯,氣哼哼地嚷道:“你個臭丫頭快說,是不是用了我的槍?”
“是是是。”我無奈地坐下,開始編織謊話。
我告訴他,我們昨天進山後先去祭奠了一下外婆,後來因為沉迷山上的風景,忘記了時間,就一直遊玩。天黑之後我們迷了路,越走越遠,隻好在樹上等天亮,誰知道卻遇上一頭熊。
“那熊瞎子老大了,吓死我了!”我對他比劃,“要不是葉老師開了幾槍救我,你現在就見不到我了。這也是事出有因嘛……”
“你蒙我!”柴爺爺不信,他好幾年沒看到熊了,怎麼可能我一上山就碰上了呢。
“是真的,槍是我開的。”進門後一直沉默的葉丹青說話了。
她說一句話比我說三十句還有分量,因為她看起來比我沉穩可靠,又是客人,柴爺爺卷起眉頭,說:“丫頭,你會開槍?”
“之前在美國的時候學過,不是很難。”
柴爺爺責怪地看我一眼,好像在問我為什麼沒早告訴他,又對葉丹青頗為忌憚,擔心她是美國間諜。
“這件事不重要,”我趕緊往重要的地方引導,“你知道那棵樹為什麼會倒嗎?”
“為啥?”柴爺爺心情不佳,但怒火已經熄滅。
“因為那棵樹是空心的,下面有一個洞!”
我講話的語氣誇張了點,葉丹青輕聲一笑,拿眼睛揶揄我。
小時候柴爺爺就是這樣和我說話的,無論說什麼事都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但自從柴爺爺上了年紀,我們的角色忽然交換了,我像哄小孩一樣哄他,他本身也是個老小孩,有點孩子氣,不像外公那樣倚老賣老。
“有個洞?”我話成功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問:“什麼洞?裡面有什麼?”
我趕緊把我們勇鬥熊瞎子的事迹,和在古墓裡的見聞繪聲繪色講給他聽,他哦哦哦了一陣,又啊啊啊了一會,直到我說,我們在最後那間墓室裡發現了七八具骨架。
“你認識這些東西嗎?”我拿出狼牙項鍊和賬本。
誰知柴爺爺一看到這兩樣東西,突然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我和葉丹青忙一邊一個扶住他。
他抓着項鍊不松手,瞬間老淚縱橫,嘴裡嘟囔道:“老弟啊,這麼多年了,可算找到你了,沒想到你真……你真在……在那啊……”
我和葉丹青面面相觑,他口中的“真在那”是什麼意思?他知道那裡有墓嗎?
柴爺爺哭了一會,總算止住眼淚。他抽抽搭搭,正想把鼻涕擦在袖口,我趕快遞上一張紙,他恍恍惚惚看了一下,接過來擦了。
“這是你舅姥爺的東西。”柴爺爺以為我不知道。
我将計就計,問道:“舅姥爺?那是誰?”
“是你姥姥的哥哥,他叫圖古勒,以前住額吉。額吉你知道吧,你姥姥進城之前就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