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葉丹青回答,“劉衡依然沒松口,堅持說是自己手頭缺錢。但他同夥招了,說整件事都是麥振華的主意。他不算麥振華的親信,隻是劉衡的馬仔,拿錢辦事的那種。”
小路警官果然瞞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不開心寫在臉上,葉丹青用手輕輕碰了碰我,說:“想知道什麼可以問我。”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問什麼。比起問葉丹青,我更希望小路警官能告訴我。
“不用着急,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我聽到葉丹青說。
按理說我該感謝她,但如果我應得的東西都要通過她的幫助才能得到,那我算什麼?看我捏着币不說話,葉丹青有些擔憂地問:“方檸,你在聽我說話嗎?”
“聽到了,謝謝。”
我塞進那枚猶豫的硬币。它很争氣,前幾十次的失敗都沒能阻擋它的成功。一隻毛絨兔子掉了出來,我把它揪出來塞進葉丹青懷裡抵債。
它并沒有讓我開心起來,我依然感到屈辱。可是這種感情我很難表達清楚,從小到大好像沒有幾個人平等地對待過我。
家人當我是小孩,領導當我是苦力,沒有人認真聽我說話,更無人在意我的想法。就連我想調查真相,也被認為是無稽之談,連帶着我這個人都不可相信、不可依靠。
“方檸。”葉丹青語氣關切,“如果你不想玩了我們就換一個。”
我在氣頭上,抓起一把遊戲币挨個塞進機器,負氣地說:“玩,誰說我不玩。”
爪子落下去,我像個自動棒槌一樣捶着按鈕。玻璃上我的倒影有些面目猙獰,臉上落滿暗影。
無聲地玩了四五回,氣總算消了一些。轉頭一看,葉丹青的下巴正抵在兔子腦袋上,她很少有看起來這麼稚氣的瞬間。
我問她:“你還想要這個兔子嗎?還是想要别的?我不喜歡娃娃,夾出來的話都給你。”
葉丹青盯住我看了一會,說:“我想要那個貓。”
于是我們又換了另一台機器。還是我抓,她看着。
三局過後,她說:“其實麥振華的背後還有人。”
“誰?”
“我目前還沒掌握确鑿的證據。以前見過那個人幾面,不過領域不同,我們沒有深交。”
我停下拍按鈕的手,追問:“是誰?”
“一個建築公司的董事長。麥振華去貨車公司之前,一直在她手下。麥振華那個人我接觸過,也算了解。他手段有限,沒什麼主見,收購如夢令應該是受人指使,但如夢令破産後不知道為什麼,背後支持他的人居然坐視不理,導緻他負債累累。”
“所以他出了馊主意,想綁架你和杜靈犀?勒索錢财?”
“可能也為了洩憤。”葉丹青揚起眉毛,“他倒是個很記仇的人。”
“警察把他抓起來了嗎?”
“沒有。”
“因為沒證據嗎?”
“因為他死了。”
我猛地拍了一下按鈕,連自己都吓了一跳。
“死了?”我壓低聲音,“怎麼死的。”
“突發心髒病,死在自己家了。”
我捏着一枚遊戲币,眉心緊鎖。
“這會是巧合嗎?”
“說不好,那個人的确有心髒病。但警察在他家沒有找到任何文件,工作上的資料一概沒有,老婆孩子也一早移民國外,看起來确實早有防備。”
我點點頭,塞進硬币,說:“他背後那個人叫什麼?你還沒有說。”
葉丹青沒回答,反而歎了口氣。
“方檸。”她表情異常嚴肅,“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嗎?”
“為什麼?”我問。
“我想讓你知道,這裡面水很深。如果你外婆真的跟他們有什麼牽扯,你接着調查下去很危險。”
我沉默地往機器裡塞币,機器哇哇叫着提醒我調整爪子的位置。
“所以,你要阻止我調查嗎?”撈空了一次後我問。
“我隻是……提醒。”她說,“我沒有權力阻止你。”
我點頭。
“但如果你堅持調查……”她又說。
我在想她會拿出何種手段,卻聽她說道:“我會盡我所能保證你的安全。”
我搓着硬币的手頓了一下。沒有擡頭看她。
“為什麼?”我問。
“你救過我,就算報答吧。”
我輕聲笑了,說:“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你們這樣的人應該很習慣欠人情了吧,為什麼到了我這卻急着報答我?”
“我們?還有誰?我們是什麼樣的人?”
“沒什麼。”我說。
“那麼你還調查嗎?”
我把最後兩個币撲通撲通塞進去,說:“當然要查,我就是要知道真相,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兩次都抓空。盒子裡一個币也沒有了,我望着夾娃娃機的玻璃箱子,表情看起來堅毅十足,好像剛剛說了一句風吹不走、浪抹不掉的誓言。
“好。”葉丹青也許早有心理準備,平靜地接受了我的話。
“我會盡力保護你的安全,但你要答應我,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杜靈犀不行,丁辰也不行。”
這點警惕性我還是有的,我對她說:“你放心,我沒有告訴她們,也不會對别人說。”
她沒說什麼,拍拍我的肩作為回應。丁辰來找我們,她抓了七八個娃娃,從大到小各種型号都有,玩得滿頭大汗。
看到我們唯一的戰利品,她驕傲地挺起胸膛,大方地分給我們四個。我不要,全送給了葉丹青。她穿着通勤套裝,抱着一堆花花綠綠的玩偶走向車子的場景實在有些可愛。
今天她仍然送我們到丁辰家樓下。下車後,我敲敲車窗,葉丹青的臉從車裡露出來。
“謝謝,葉老師。”我對她說。丁辰也在我身後大喊謝謝葉總。但她知道我的謝意不止于此。
葉丹青對我們淡淡地點頭,祝我們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