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把文件袋塞進我的背包,盡量不讓丁辰看到。
“除了這個你還想要什麼嗎?”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線裡看起來變成了深黑色。
“把你的眼鏡給我吧。”我心血來潮地回答。
“眼鏡?”
她身子向我一傾,頭伸過幾寸。
我舔舔嘴唇,手指伸過去,幾乎和她鼻梁的影子重疊在一起。馬上碰到眼鏡時我打住了,她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眼睛,令我無端心慌。
我壓住呼吸,伸出兩隻手,從兩側輕輕取下她的眼鏡。她淺淺閉上眼睛,重新睜開時裡面就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我戴上眼鏡,依然有些輕微的眩暈。鏡腿還是溫熱的,帶着一點淡淡的香氣。
“很好看。”她說,“送給你了。”
我拿起手機照了照,不知為什麼,覺得比上次戴眼鏡時洋氣了不少。
“算了。”我摘下來還給她,“戴着有點暈。”
她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什麼都不要?”
“真的。”
說話間,丁辰回來了。
“葉總!”看到葉丹青在,她大吃一驚,好像完全忘記了昨晚的事。
葉丹青對她點頭報以微笑。這屋子裡的關系真夠神奇的,老闆和下屬、大學的同學,以及曲折離奇、勉強稱為朋友的關系。
丁辰脫了鞋坐在葉丹青旁邊,沒有見到老闆所以畏畏縮縮的神情,想來葉丹青對她是真的不錯。
“葉總要不要喝點東西?我有芒果汁!”丁辰熱情滿滿。
“甜死人。”我補充。
丁辰倒是理直氣壯:“生活已經這麼苦了,當然要吃點甜的。”
葉丹青說她喝水就好。丁辰馬上出動倒了三杯水,并譴責我不懂待客之道,連水都沒給葉總倒。
确實,這是我的疏忽。八百年都不見得有人去我家做客,我早就把這些禮儀抛諸腦後。
“昨天到底怎麼回事啊?我聽說……”丁辰壓低聲音,講起今日公司傳聞,“有兩個歹徒闖進酒店偷東西,從一層偷到七十九層,最後被葉總英勇地制服了。”
我捂着腦門笑,誰編的這麼離譜。葉丹青還一本正經地回答她:“昨晚的事比較複雜,是有兩個歹徒,但他們可沒從一層偷到七十九層。”
“你真的制服他們了嗎?”丁辰又問。
“沒有,我和方檸遇上了他們,但保安及時趕到将他們制服了。”葉丹青沒說實話。這件事恐怕被她壓了下來,網上沒有任何報道,隻有一點捕風捉影的消息。
“還好你們沒事,吓死我了。”丁辰拍着胸口說,“葉總不愧是幸運女神!”
葉丹青頭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便問:“怎麼說?”
“你别告訴别人是我說的啊。”丁辰把椅子拉近,“他們說你可以被富翁收養,去英國生活,畢業了直接進家裡公司,業績又這麼輝煌,自己創立的品牌也很受歡迎,很多人都喜歡你。所以是幸運女神。這可不是我說的!”
葉丹青的笑苦得像一杯濃茶。
“幸運嗎?”我問,“那麼小的孩子被迫去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家,學另一門語言,接受另一種文化。身邊沒有可以依靠的親人,隻能打掉牙往肚子裡咽。這也叫幸運?”
丁辰嘟起嘴吧,說:“但最後結果是好的嘛。”
“那也不能隻看到幸運的一面。”我說。
葉丹青的苦茶被稀釋了,她溫和地一笑,對我舉了一下水杯,我們一起喝了一口。
“說得好像你經曆過似的。”丁辰撇撇嘴。
“我小時候轉過學,從老家到杭州。雖然沒有跨國那麼誇張,而且一年後就回去了,但也算有所體會吧。”
初中時我被父母帶到杭州上學,在那之前我從沒去過南方。強烈的反差讓我非常不适應,那裡風景優美如畫,卻沒有草原和樹林,我也不能騎馬。
同學們笑話我的口音,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隻是覺得好玩,卻依然令我自卑。加上我本就性格沉悶,一年下來一個朋友都沒交到,父母也忙于工作對我缺乏關注。一年後我就吵着鬧着回到老家,由外公外婆撫養。
我已經那麼難過了,葉丹青還經曆了父母去世、新聞炒作,一定比我更難捱。
我暗暗地轉移了話題,我們開始聊吃飯問題,丁辰說中午吃到一個很好吃的外賣。這時葉丹青提議晚上請我們吃飯,問我們想吃什麼。
“麻辣燙!”丁辰兩眼放光。她饞了好幾天了,但為穿下好看的裙子參加晚宴,這周一直在吃沙拉。
我們去了附近一家有名的連鎖麻辣燙店,這個點已經有不少人,外賣接單的聲音也此起彼伏。
葉丹青進門後稍稍皺起眉毛,挨個看别人桌上的碗。我和丁辰去冰櫃前挑菜,她站在一邊有些手足無措。
“葉老師,”我到她身邊悄悄說,“你是不是沒吃過麻辣燙啊?”
我把盆子遞給她,叫她想吃什麼選什麼。結賬時,丁辰堅決不讓葉丹青付錢,嚷着,葉總來我家做客,怎麼能讓你破費。在我倆嚴防死守下,葉丹青連櫃台上的二維碼都沒看到。
吃完飯葉丹青就回去了,她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為我這個閑人分出一個下午屬實叫我受寵若驚。
然而我知道,如果我主動找她,她也會盡可能出現在我面前,就像上次我從劉衡家出來一樣。
我問丁辰,葉丹青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丁辰仰着頭思索,說她是個很好的人,特别可靠,你覺得呢?
我答不上來,隻說我也覺得她挺好的。這個問題在我們散步回家後也沒想出個答案。我也不知道我們今後還有能什麼交集。
不過今天值得高興的事很多,比如杜靈犀發消息說她聽了我的遭遇,馬上着手重新做一條褲子。又比如下午發的那章小說居然吸引到一個收藏,我本人也喜提粉絲+1。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走,我的快樂是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