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于此刻墜入冰點,被巨龍威壓震出内傷的修士們在大戰得勝後複又品嘗到了絕望的滋味。他們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全場的目光不由自主得都聚焦到了萬晏甯一人身上。
說來好笑,論年齡論資曆萬晏甯都不是這夥人中最為年長豐厚的一位,數十年前的她尚還背負着魔教妖女的罵名,時至今日卻又成了修士們最後可以信賴的對象。
可惜她也已無暇嗤笑這輪流轉的風水了。
被魔龍完全展開的龍身将日光全然遮蓋,修士們隻顧着防備,不曾想這下意識的動作反叫他們錯失了逃生的最後機會。
顧淵反手打了一個響指,下刻,又有一批活死人自地底爬出。相較于方才的那一批,它們并沒有這麼大的不同,可當修士們将其看清後,還是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些活死人竟是生着一張同他們一模一樣的臉。
才經曆了一場死鬥後的修士哪還能有多的靈力再去對付這些詭異的家夥,可一旦脫離仙術法力,素日威風凜凜的修士實則也不過是體格稍好些的凡人罷了。
于是這一場戰鬥至于最後完全是淪為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不,單叫不知情的外人看來興許還會覺得好笑,因為這更像是一場純粹的“自相殘殺”。
萬晏甯強撐着從地上站起,她啐了口血沫,與大多數人不同,活死人中并沒有一人之面容是與她對應的。
将這一片人間煉獄的景象收入眼底,她突覺頭疼欲裂,腦中閃過無數不知名碎片,教她恍惚不知此身此時究竟所在何方。
她将下唇咬破,用疼痛強迫自己恢複清醒。口腔中滿是黏膩血水的甜腥味,怒視着面前之人,她既覺熟悉,又覺陌生。
“瘋子!”她罵道,随後輕叱一聲,丢掉累贅的空刀柄,一甩指尖鮮血,令其化作箭矢模樣,直面顧淵飛射而去。
那人卻連眼皮都懶得一掀,無須他出手,巨龍便先行探身攔在了他之前。血箭縱然威力不容小觑,但在堅硬的龍鱗面前還是顯得有些不太夠看,桐鈴铛啷一陣響後,别說殺了顧淵,連巨龍的皮肉都不曾傷到分毫。
“無聊的把戲。”見在場修士已死了個七七八八,顧淵也沒了再看他們玩鬧下去的“雅趣”。隻見他在半空虛虛一握,手中便是憑空凝出了一柄仙劍。
“主,需要我來為您解決嗎?”魔龍見狀俯下半邊龍身,擺出一副恭敬的架勢。
“不用。”顧淵将劍橫在身前,透過雪白的劍身,他看到了自己的臉,“我親手了結她。”
說罷,他随意地劃下一道劍招,洶湧的劍氣當即湧出,排山倒海般向萬晏甯一人倒去。
“萬堂主小心!”
千鈞一發時刻,玄寶閣閣主一手拎着謝青,另一手推着一隻青銅巨鼎匆匆趕過來,在硬吃下顧淵一擊後,那青銅鼎竟隻是輕微地晃了晃。
“這是?”吐出幾顆被震碎的斷牙,萬晏甯對着那鼎問道。
“玄天鼎,我玄寶閣的鎮派法寶,隻是還不等家父告訴我該如何使用他老人家便仙逝了,幸好拿着當個盾牌還算好使。”玄寶閣閣主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說這個,前輩,我…我曾在書上看到過傳送法陣的陣法,但在下的境界太低,尚不足以支撐此陣。在下無能,懇請前輩助在下一臂之力。”謝青咳了兩聲,他膽子不大,才剛醒過來就目睹了如此景象,險些兩眼一黑當場再暈過去,好在玄寶閣閣主一直寸步不離他身側,見他還有一息尚存,那頭萬晏甯又是十萬火急,便是不由分說地拽着他一齊跑了過來。
“好,手伸過來。”别無他選,萬晏甯答應得十分爽快,她盡可能快的将自己的殘餘靈力都轉移入謝青體内。
顧淵倒也是犟性子,見着這半道攔路的青銅鼎,他并未選擇換道而行,而是再又揮出接連數劍,每一下都分毫不差地撞向正中最為堅硬的鼎心。
劍氣波動推動着巨鼎不住地往後滑退,萬晏甯不清曉别派法寶的威力,隻好用懷疑的目光看向玄包閣閣主,問道,“你這鼎還能撐多久?”
“不敢說世間最為堅硬,但就照現在這狀況,撐個十天半月的肯定不在話下。”那人聞言驕傲地拍起了胸脯,自吹自擂說,“這可是我派從上古時期就流傳下來的寶貝,聽說還受過大陸金仙的神血點化,怎麼可能……”
不等他話音落下,不堪重負的青銅鼎便是“哄”的一聲爆開,隻留下了鼎後的三人在風中淩亂。
“會壞……”玄寶閣閣主的後半句話消散在了風中。
“算上方才那下,剛好吃了我八道劍氣。”顧淵的嘴角扯出了個愉悅的假笑,“好鼎。”
“但也隻是好鼎了。”他補充說道,好似一盆冷水,澆在了場中灰頭土臉的三人身上。
“我的親爹啊!這,這這這這還是人嗎?仙友,兄弟,你的傳送法陣好了沒?”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玄寶閣閣主吓成了個結巴,他想扒拉謝青兩下,卻又擔心擾了他的心緒,加之又不敢去招惹萬晏甯,于是最後隻好撓了自己的腿兩下。
“還,還沒有,還差一點。”為了增加成陣的概率,謝青咬破了自己手指,用指尖血繪陣。大緻雛形已經出來了,而今隻差最後的幾筆了。
三秒,再給我三秒,隻要三秒就好。謝青在心中懇求着,緊張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他将手繃得筆直,唯恐自己寫錯一筆。隻差一點,隻差一點他就可以成功了!
萬晏甯伸手将他二人護在身後,她深吸一口氣,一雙眼睛片刻不移地定在顧淵的身上。
如此時候,她也想說些什麼拖延拖延時間,但很明顯,前人并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幾乎是在傳送法陣将成的前刻,顧淵動了,他将長劍橫展,朝前箭步踏去。
時間好似在這一刻被按下了定格鍵,每一息都被拖得無限制漫長。
白光閃過,不知鹿死誰手。
玄寶閣閣主吓得閉上了眼睛,朦胧中,他好像看見了自己的父親。
他的資質是同輩裡最差的,前任閣主又是出了名的古闆好面,因此在家中,他從來是最不受父親待見的那個。
他也想做好,也想成為一個讓父親驕傲的孩子,但好像他天生就有着将事情做砸的能力,因此在他的記憶中,父親的臉上似乎永遠隻有失望與惱怒兩種表情。
但今日不同,他看到他的父親用那寬厚溫暖的大手揉了揉他的頭,笑得一臉慈祥。
他說,“你是我的孩子,更是我此生最大的驕傲。”
我是要死了吧,居然都開始白日做夢了。玄寶閣閣主自嘲般想道。
算了,做夢就做夢,反正都要死了,做夢怎麼了?他本對死亡充滿了恐懼,可當真走到了這一步時,竟反是覺得無所謂了。
“人要是能重來一世就好了,我還沒娶媳婦呢。”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漂亮點的,體貼點的,唔……算了,我喜歡就好。不要萬堂主那樣的,太兇了,娶來當媳婦不得整日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