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整日搗鼓這堆破鏡子,不覺着悶嗎?”
見蕭望川蹲坐在一地的碎鏡片上,不時還用手不加防護地撚起一塊來瞧瞧,梅苑的一顆心簡直是要吊到了嗓子眼,故而大着膽子問道。
“坊間流行的鏡子款式差不多都搜羅一遍來了嗎?”蕭望川頭也不擡地岔說着。
“是。”梅苑微微福身,“照殿下的吩咐,凡是說得上點名号的銅鏡樣式這兩日已為下人們盡數購來,若要再尋,隻怕是要出關了。”
“這樣……”他漫不經心地回說,後而将指尖的碎片随手丢在一邊,拍着衣擺上沾染的塵灰站起身來。
“你說這宮裡的鏡子是否都是匠人特制的?”回身一笑,他忽而問道。
“殿下!”梅苑撲騰一聲跪下,被他這一問給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就是叫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膽,奴婢也是萬萬不敢去将宮裡娘娘們的鏡子給取來啊!”
“怎麼又一驚一乍了。”将這動不動就愛跪下的姑娘不知第幾回地從地上扶起,“我隻是順口一說,又沒真叫你去取,整日那麼惶恐做甚,我又不會吃了你。”
“不過人肉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我嘗過一回孩童的腿肉,那才真叫人好生難忘。”隻說着,起了壞心要捉弄梅苑的蕭望川便是将話音一轉,邊說還要邊刻意地砸砸舌,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前人。
“算了,瞧你這沒二兩肉的樣子,給我吃我還嫌硌牙呢。”見信了八分的梅苑悄摸着往後退了兩步,蕭望川頗為受用地選擇“放她一馬”。
“我先同你一起将這地上的鏡片碎子給收拾了,完事後你再幫我去叫輛馬車,今日還是去沈府。”
梅苑手腳利索,前兩日蕭望川剛一吩咐下去她便即刻行動起來,不捎多時便能安排妥當,可今日的她卻是無動于衷地杵在原地。
“殿下……”她弱弱地喚道,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娘娘昨夜托口信來,叫今日殿下前去坤甯宮共同用膳呢。”
“行。”看來今日沈府是去不成了,他不知還要在此世界停留多久,既如此也該遵此間之矩,不好太由着性子,于是妥協着點頭道,“那馬車便不用喚了,一會我再去換身衣裳。約的是午膳還是晚膳,什麼時辰?”
“回殿下,是午膳,定在午時兩刻了。”
“午時兩刻,行,我知道了。”在沒有鐘表的古代,講實,蕭望川對時間的變化并不敏感。
“話說這會是幾時了。”
卻聽梅苑嘴裡嘟囔一陣,而後含糊不清地回說,“快到午時了。”
“?”
蕭望川有些呆愣地看了她一眼,不可置信地再度問道,“幾時?”
但見梅苑将頭低下,牛頭不對馬嘴地解釋說,“奴婢忘了……”
于是乎蕭望川再度直面到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一老祖宗流傳下來的人間至理。
不過他正是那個“黑”本身就是了。
到底是不能和馬虎的人待的久了,時日一場連梅苑都能給他一并帶偏。
沒有多的時間猶豫,蕭望川給了梅苑一包賞銀吩咐她去尋殿内得閑的下人來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幹淨,自己則先行一步換了身更為得體的衣裳,急匆匆地叫她跟上便是向着坤甯宮行去。
幸而昭陽殿距坤甯宮也算不得遠,加之蕭望川步子邁的大,走的又急,雖是遲了一刻才趕到,到底也還算過得去。
入了坤甯宮後,蕭望川為内裡侍奉的丫鬟引到了膳廳,桌上坐有兩人,原除他外,還有他那同母所生的九弟今日也應邀來此用膳。
“兒臣向母後問安。”一掀下袍,他對着皇後跪下。
“你倒是越發沒規矩了,前兩日也不曉得來我這處請安,今日又來得這般遲。”皇後撥弄着碗中的湯匙,也不擡頭看他一眼,“行了,起身吧,先去淨手,飯菜都涼了。”
“謝母後。”蕭望川直着腰闆站起身來,在用匜槃簡單清洗過後便挨着蕭琰落座。
這會的蕭琰瞧着約莫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隻是少了幾分孩童的頑皮,故作老成地将自己裝扮作個小大人的模樣。
為什麼說是裝作呢?
因為那與面上的緊繃形成鮮明反差的,正在前後微微晃蕩的腳暴露了他心底的童稚之氣。
偏頭看見蕭琰那還帶點嬰兒肥的面頰,蕭望川忍不住手癢地伸手掐了一把。
小孩子皮嫩,他沒使多大勁便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鮮明的紅印。
蕭琰立即用他那雙烏黑圓潤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這不着調的兄長,隻是此刻他做出這般表情,隻會叫蕭望川越發想欺負他。
以前怎麼沒發現養個弟弟這麼好玩呢,他想。
皇後悶咳兩聲,将筷尖于止箸上輕敲兩下以作警醒。無奈,蕭望川隻好尋了個母後看不見的角度,玩笑似的對蕭琰做了個鬼臉,而後也有樣學樣地硬将兩條長腿晃起。
蕭琰這才注意到自己無意間的小動作,漲了個大紅臉,偏生又耐他不得,隻好将腿并攏夾緊,把整張圓臉都埋入了瓷碗中。
見自己的兩個孩子如此玩鬧,皇後也不由得軟下心腸,嘴角挂上了一抹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還不時夾菜到他們的碗中。
蕭望川剛吃盡一碗白飯,前廳就有太監急匆匆地跑來,說:“聖上來了。”
話音剛落,膳廳外便響起一尖刺銳耳的告聲。
“陛下駕到。”
聞聲,桌上用膳三人便是就地跪下,一齊低下了頭,擺出一幅順從的模樣。
“都是自家人,還講這些虛禮作甚?”一身金燦龍袍的梁皇随後走出,“剛将奏折給批閱完,聽聞你将樂安和琰兒都喚到了宮内用膳,朕便想着要來瞧上一瞧。”
“謝陛下。”待到禮數做全後皇後這才起身,蕭望川和蕭琰也跟着她一同起身,直至梁皇落座,他們又再度照着原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