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馬上,一股柔弱的觸感将他包裹。
蕭望川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嘴裡念叨說。
“這麼冷的天,打着光膀也不怕着涼生病了。”
他有些發愣,頭頂的耳朵因為困惑而耷拉下來,方才還氣勢洶洶,這會卻是乖巧得跟個不谙世事的孩子似的,由着蕭望川将自己的全身遮蓋嚴實。
“好了。”撣去衣袖上沾染的塵灰,瞧着浮漓如今的模樣,蕭望川滿意地點了點頭,還饒有興趣地揉了把他那對毛茸茸的大耳朵。
“想來這還是我頭回在現實裡看到你這般模樣。”蕭望川感慨說,“一表人才,挺好的。”
可惜不待浮漓回應他的這份熱情,便又再聽得此人仿佛故意要毀壞氣氛般的說道。
“不過比起我來到底是差上一些的。”
浮漓嘴角抽搐。
同他們一樣,他也進入了浮染的記憶,而他所附身的,正是千年前的自己。
他已然回憶起了全部,因此自然也是知曉,在那段再見故人的回憶中,正是此人扮演了他的半個兄長。
“謝謝。”
他不知如何作答,隻好生硬地擠出如此兩字。
“謝我做甚?難能見到他一回,不怨我鸠占鵲巢嗎?”蕭望川打趣說。
“不。”浮漓嘴角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如果是兄長,也會那樣說,那般做。”
謝謝你願扮作他的模樣,叫我再見他一眼,聽他一言。
縱然你非他,而我亦非當年之我。
“好了。”蕭望川不自然地摸過鼻尖,甩甩手說,“怪唠叨的,言歸正傳,千年前之事,我很抱歉,可如今我切實要借四方鏡一用,不知……”
“我知道了。”浮漓打斷了他,“我同意借出四方鏡,但這一回,請讓我随你們一同前往。”
“好。”蕭望川不假思索便是應了下來。
先是繼承了浮染沉淵兩人的妖力,後又有掌有三大聖物,以浮漓而今的實力,不可謂不是世間難逢敵手,他若願意加入,對他們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
“時間緊迫,我們即刻出發,顧兄,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講?”
從記憶幻境出來後到現在,顧淵始終一言不發,沉默得幾乎要叫在場之人忘了還有他的存在。
隻見顧淵稍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才慢八拍地搖了搖頭。
“行,那走吧。”
“稍等。”浮漓先行一步打住了蠢蠢欲動的蕭望川,“我準備一下傳送陣法,半刻鐘便好。”
“你會傳送陣法?”蕭望川狐疑地看向他,雖說修為達至元嬰境便可使用了,但能用是一回事,會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蕭望川不是沒上過元嬰,隻可惜不待清虛仙尊将此法傳授于他,便就駕鶴仙去了。
“嗯。”浮漓颔首,“兄長的妖丹裡記有此功法。”
他先是一頓,而後再又補充說道,“不過我也是頭回用,所以要再準備一會。”
蕭望川聞言将眉一挑,原是這妖族内丹還附帶有功法傳承的服務。
如此便捷,也無怪乎妖族會遭此劫難。
從始至終,這場霍亂的根源,左右都逃不過一個“貪”字。
蕭望川正還深陷兔死狐悲之慨中,卻是忽而于餘光中見得顧淵正偷摸着瞧向自己,于是将心中的那些門門道道統統抛之腦後,上前勾搭住他的肩膀,問說。
“怎麼了,擔心我?”
顧淵沒有理他,但看那表情,分明是想給他一個白眼。
也不知是為何,饒是此人一言不發,甚至無須一個動作,或是一個眼神,好似他隻捎往那一站,蕭望川便可知曉他在想些什麼。
這可當真是奇怪,有時他不禁懷疑,或許他熟悉顧淵比他熟悉自己還要來得過分。
隻說是肚裡的蛔蟲怕都是不夠了,最起碼這蛔蟲也得是要宿在心肺裡了。
“你是不是擔心,我占了浮染的身子,見他所見,感他所感,故而再回到現實後,我會同他最後一般陷入癫狂。更甚着,會難分現實?”
他刻意将聲音壓低,不叫另一頭正還在忙活的浮漓聽見。
“講實話,剛出來時,我切實是恍惚的。初開口叫住浮漓時,聽到自己原本的聲音我還愣了愣,隻當自己還是那浮染。”
“但是很快我就回神了。”穿過袖袍,他用小指勾住了顧淵的手,眉眼彎彎。
“因為我看到你了。”
不是千年前的侍女翠翠,而是你顧淵。
是你的存在将我飄忽不定的魂魄再度定于此地。
“斯人已逝,而我亦有我之道,斷不會步先人之後塵。我姓蕭,名樂安,字望川,以前是,現在是,未來哪怕到死,也一直是。不會因旁的人或事而變,所以……”
話說至一半,他拍了拍顧淵的肩膀,“所以,請放寬心吧。”
恰逢其時,浮漓的傳送陣法也已布置完善了。
顧淵走在他之前,卻在前腳剛要踏入陣法之際為蕭望川再度喚住。
“顧兄,我同意了。”
浮漓聽不懂此言,可顧淵卻是聽懂了。
世上也僅他一人可聽懂這沒頭沒尾,突如其來的一句了。
你心悅我此事,
我明了了,
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