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燕城的源頭卻是始于修士。
蕭望川在一瞬之間通透了。
是是是,對了!這是座截然不同的城市,修士與民衆間不是非對等的上下級關系,而是一種互利的共生體。修士,靈力,功法,這些在外界罕見的事物早已融入了燕城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燕城的源頭,是修士,是天衍宗。
蕭道友如此更是迫不及待的要去見那慶元真人一面了,如此圖謀,如此布局,他究竟意欲何為?
見蕭望川要走,籁生山又再喊住他。
“蕭兄,我師尊脾氣有些古怪,但卻最是嘴硬心軟,他若是苛待你,你可千萬别往心裡放,改日我再去給你賠不是。”
“知道啦!”蕭望川沒有停下腳步,背着他揮了揮手,消失在階梯的盡頭,就此離去。
嘉禾殿前,蕭望川手握銅把,扣響門扉。
金屬相撞之聲振聾發聩。
“晚輩青雲門清虛仙尊座下弟子蕭望川,求見慶元真人。”他喊道。
但門内對此卻毫無動靜。
于是蕭望川再度敲響了門扉,如是重複了三次,那門後之人才終于冷哼一聲,自内“轟”的一聲震開了門。
飓風鼓發,衣袂翻飛,獨蕭望川一人巋然不動。
待餘波已去,他拱手俯身,擲地有聲地再次說道。
“晚輩青雲門清虛仙尊座下弟子蕭望川,見過前輩。”
慶元真人冷眼看他,也不叫他起來,而是自顧自地再向内殿走去,自個兒坐在椅上,捧起一盞茶湯,吹開白煙一溜,慢條斯理地啖了一口,緩緩開口道。
“清虛真是養了個好徒兒。黃口小兒,竟是滿嘴胡言。”
蕭望川将身俯地更低了些,回道:“當日晚輩自作聰明,今日惹得真人不快,故特攜仙草三株,以此賠罪。”
慶元真人不再理他,蕭望川便就此直身走了進去。他并非天衍宗人,也未嘗受過此位前輩之蔭蔽,無須過加卑躬屈膝 。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三物,分别是冰晶雪蓮,玉髓血芝,以及土梨果,皆是用于固本培元的上等仙草。
慶元真人隻看了一眼,并沒有收下。他是前輩,更是身為天衍宗長老,若是今日主動收下蕭望川的賠禮,那傳出去丢的是整個天衍宗的臉面。
蕭望川最是門清這些老古闆的彎彎繞繞,見他不肯收下,直接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
他再一彎腰,起身時卻全無離去之意。
“前輩,有一事困擾晚輩已久,但求前輩解惑。”
慶元真人有些不耐地看着他的舉措,談吐間又染上了微微愠色:“小子所謂何求?”
“實不相瞞,晚輩為土龍門而來。”蕭望川溫順地垂下眼眸,長而密的睫毛蓋住了他的眼,透過其中間隙,他正悄悄打量着面前之人的表情。
果不其然,在聽聞“土龍門”三字之後,慶元真人的臉色幾乎是在一瞬之間沉了下來,直到這時,他才終于擡眼正視起了這乳臭未幹的晚輩。
見他如此反應,蕭望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繼續說道。
“晚輩當真疑惑,前輩自千年前那場災禍中逃生,實屬不易,如今卻要不惜賠上這滿城人口及天衍宗全宗性命也不惜與魔為伍,隻為滿足您那可笑的私欲......”
“住嘴!休要信口雌黃!”慶元真人臉色漲紅,拍案而起,對蕭望川不遺餘力地揮出一掌,不可不可謂震天動地。
蕭望川沒有理會他,隻是斟酌着如何在拈輕避重地編造下去的同時還要不時留心如何躲過他瘋狂的攻勢。
“信口雌黃?前輩莫非忘了我師從何人?我若當真一無所知,又何苦要留于貴宗遲遲不肯離去呢?”
慶元真人怒火中燒,好似被人戳中軟肋,再不顧全什麼繁文缛節,一心隻想掐死這可惡的小子。
蕭望川不過剛破元嬰,自然不能傻到去和他硬碰硬,隻使出渾身解數去避開一波波迅猛的進攻,而後像隻聒噪的麻雀般叽喳叫着。
“前輩當真認為各派宗主齊聚青雲門是為偶然麼?如今東窗事發,道同仙尊怕也難逃此劫,前輩還是束手就擒才好,待我派仙長趕至,我興許還能出面求情給您留有全屍。”
“今日之天衍宗,亦是昨日之土龍門。”
慶元真人再聽不下去,吼道:“卑鄙小人!千年前如此,千年後還是如此醜惡嘴臉,腥臭作嘔!今日我且取你首級,懸于青雲門下,受萬民唾棄,來為我那師兄償去血債!”說罷便将元嬰中期的威壓盡數釋放。
蕭望川受其影響,動作減緩些許,躲避的動作開始顯出吃力,縱然如此,嘴上還是不饒人。
“前輩真可也是好做派,與魔門勾結當真是比我等來得磊落的多。”
“住口!住口!魔門,滿口魔門,浩浩湯湯仙門百家,不過人皮兇獸,分明魔門一片,卻偏自诩人間正道,何其荒唐,可笑!枉我當年一心向仙,不料卻是識人不清,引火上身,以緻滿門盡喪。魔?哈哈!”他大笑起來,滿眼猩紅。
“當年仙門百家放任魔門屠戮金陵城時你們視若無睹,如今我要與魔相連,為我宗弟子求取生機之刻你卻搶着要跳來斥責。清虛,你當真是好大的臉面。”他的目光緊随着蕭望川,可落入他眼中的卻是另一番身影。
白衣劍仙,驅魔蕩仙,享百年功名,受萬世景仰,可隻有他知道,那星光大道之下埋着的分明是白骨森森。
向各大仙門遞出的求助傳音一封一封又一封,他們身上流去的鮮血一滴一滴又一滴,直至最後一位收屍人的生命走向終結,他們才恍然自己早已為其所棄。
慶元真人是被人從死人堆裡刨出來的,何其諷刺,無人在意他們的苦痛,在這一片死城之中,回蕩着的是世人為姗姗來遲的劍仙毫無吝惜的褒揚。
一招不慎,蕭望川被擊中左臂,隻聽得一聲硬骨斷裂的聲響,他倒退數步,喉間翻起一陣腥甜。
“前人之怨恨自有前人承擔,為何又要拖帶這一城的無辜百姓,難道将你的苦痛述諸旁人你的痛苦便會消失嗎?前輩還是盡早收手,莫要再執迷不悟了。”
蕭望川抽劍,抵在身前,輕叱一聲。
“可若前輩一意孤行,晚輩也隻好冒犯了。”
龍吟聲響徹整座栖霞殿,偌大一所宮殿也在轟然之間倒塌。
俨然是青雲劍法第五式——亢龍有悔。
時間不夠了,他們這裡的動靜必然會吸引來天衍宗的弟子,既然占了人數少的劣勢,就必須速戰速決。正如擒賊先擒王,破局的關鍵就在于能否在此時擒住慶元真人。
因建築物倒塌而揚起的一陣塵灰中,忽而溢出一道耀眼金光,蕭望川踏空而起,俯攬全局,才發現這金光原來是自慶元真人體内流出,在外彙成鐘罩模樣,将内裡人物全然籠于之中。
蕭望川的劍招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卻未曾傷及那人分毫。
不過他本就意不在此。
拖延時間罷了。
隻見慶元真人再度現身之時,自天而下一巨型符印,而後由無數符文凝成的鎖鍊自四面八方而來,将身處金鐘罩内的人團團包圍,那護身用的金光在一瞬之間扭轉為了畫地為牢的牢鎖。
“來得這般晚。”蕭望川笑眯眯的看向來人。
原來是萬沈二人。
從蕭望川激怒慶元真人起他們便埋伏在外着手此陣,同時以兩位金丹期修士的靈力為媒介,這精心布置的陣法終于如期發揮出了它最大的性能,跨級困住了一位元嬰期修士。
“東西呢?”
“切,一塊破石頭罷了,給你。”萬彥甯将攥于手心的留音石抛給他,裡面赫然是方才内裡二人對峙時慶元真人所言之語。
蕭望川接過,檢查确保萬無一失之後,連同其間内容一并傳音給了遠在青雲門的師尊,并告知他定要看緊道同仙尊。
“這就完了?”萬彥甯指了指那符文流轉的凸起一團,疑惑問道。
“不然?你還想如何。”蕭望川有些無奈的攤手:“不過麻煩可不止這一件。”他一個回身,漏出身後光景。
這嘉禾殿前已然圍滿了天衍宗弟子。
而為首的正是籁生山,正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