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師兄出關啦!”
“嗯。”
蕭望川看着面前紮着雙平髻的少女,發愣了二刻,而後終于是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裡翻出了她的名字。
“流雲小師妹好端端地來我這太初峰做甚,小心落下課業又要給瑤光長老罰了,介時可别再哭哭啼啼地來找你蕭師兄了。”
名為流雲的女修聞言隻是俏皮的一吐舌頭,她身後還跟着兩個修士,一個矮而胖,生了雙頗滑稽的大小眼,另一個瘦而高,膚色偏黑,發量少的可憐,隐約可見稀疏的鬓發下斑駁的頭皮,臉色也不算好。
蕭望川當然也還認得他們,都是内門瑤光長老座下的弟子,第一次見面還不知姓名的時候,他就在心裡給他們取名沒頭腦和不高興,嘿,雖然這會知道名字了,他還是樂意這麼在心裡記着。
不過話又說回來,似乎每次見着他們,都是三個人湊在一起,好似連體嬰一般,就不曾分開過。
“就是吃着罰才來的呀!整個青雲門都見着了您飛升的雷劫,這不,前兩日師尊抓到我們三人在鬥蛐蛐,氣的臉都紅了,就把我們趕來師兄閉關的洞口前,要我們跪上七七四十九日,說什麼……額……”
“吸收蕭師兄洞府外的天地之靈氣,好早早有所突破。”“不高興”替她說了出來。
“對對對,就是這個理。”流雲趕忙附和。
蕭望川假裝沒看見他們背過手去藏起的蛐蛐,隻掃了眼他們的腿腳,說道:“你們倒是跪的舒服。”
“沒頭腦”嘿嘿一笑:“反正師尊他老人家也不知道,這還不是當年和師兄您學的嘛。”邊說邊拍着胸脯,頗有幾分自得之意。
“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蕭望川被他的模樣逗笑,又揚起手假裝要去打他。
“蕭師兄你就别同他一般見識啦。”流雲撲騰一下站出來把“沒頭腦”護到身後,看上去不像是修士,倒像是街頭混混幫的大姐大,隻是動作急了,忘了手裡還捏着隻蛐蛐,那小可憐蟲連“吱”的一聲遺言都沒能留下,便被生生捏爆了。
“啊——!我的霸霸!”流雲看着一手的白泥,驚叫出聲,分貝高的連蕭望川都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突變就在這麼一時,心愛的蛐蛐死了,流雲受不得如此打擊,一口一個“霸霸”的哀嚎起來,不知道還以為是她的親爹沒了,蕭望川也怕她止不下來,聯合沒頭腦不高興出了一堆馊主意,硬是叫她停了下來。
流雲抽抽嗒嗒的哭着,眼圈哭的通紅,對着蕭望川攤開掌心,說:“這可是人家好不容易才抓着的蛐蛐,壯的很,本來還想給師兄做出關禮物的,都怪我太笨了,嗚嗚嗚。”話沒說完,她又開始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流鼻涕,話沒說完一句,鼻涕泡泡倒是吹出來老大一個了。
蕭望川略帶嫌棄地看了看那一灘蛐蛐肉泥,在心理折磨和□□折磨間選了後者,用左手指尖摳挖起一塊泥,又再用帕子裹起,說道:“多謝師妹好意,禮物我就收下了,師兄很是滿意。”
“師兄喜歡就好。”流雲的眼角還挂着淚痕,見着蕭望川收下當即破涕而笑,當然,就同字面所講,切實是“破涕”了。
“如今我也已出關,你們多留也無意,不如趁早回去罷!”蕭望川面上雲淡風輕,實則暗裡狠命地在帕子上摩擦着粘過肉泥的指尖,内心叫嚣着不如廢了這一指算了。
“不行,師尊叫我們跪足四十九日,我們若提前回去定要被師尊怪罪。”這回輪到“不高興”出聲了。
蕭望川瞧着他義正嚴辭的模樣,嘴角微微抽搐:“這也不行,叫你們跪又跪不住,總不能讓我給你們打一頓,一窩打包了全乎送回去吧!”
原本隻是打趣的玩笑話,誰知那三傻眉對對眉,眼對對眼,竟是一緻地通過了這個決定,當即抽出劍來,怎麼着也要挨這一頓打。
“請師兄賜教!”三人異口同聲道。
瞧着他們那說一不二的執着樣,蕭望川這個做師兄的也隻好扶額笑笑。于是,最終,他們如願以償地從三人行變為了三豬行,為什麼?那當然是鼻青臉腫被揍成了豬頭。
“沒頭腦”掏出面水鏡,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勞動成果”,口裡叨叨地念着:“多謝師兄!多謝師兄!”
蕭望川背過身去,不忍直視,本來也沒想打這麼重的,隻是他們纏着不放,都是劍修,放水放多了就少了尊重,兜兜轉轉一圈下來,便造就了這麼一場豬頭慘案。
“沒有什麼事的話就快些走吧,我還有事要辦。”
話裡是勸他們快些走,實際上卻是蕭望川飛也似的要逃離作案現場。
“蕭師兄!”流雲捂着紅腫的臉,叫住了他,“元嬰境是什麼感覺啊!”
他們三人都是金丹初期的修士,元嬰離他們尚還遙遠,可卻并不妨礙他們心有好奇。感悟也隻是一起而起,蕭望川自認也還說不出個所以然,可又不好意思敷衍後輩,隻好斟酌着開口。
“對我來說,大概就是,上天入地,唯我獨尊?”
世界萬物無所束我,脫于常俗之外,俯窺三界萬千。
流雲讷讷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聽進了多少,或許一點都未,那是蕭望川的道而非她之道。
物物而不物于物,念念而不忘于念。
世間繁雜,心餘淨土。
隻是蕭師兄素來潇灑,管答不管教,隻留下這麼一句便風風火火地走了。
那日雷劫過後,為鞏固修為,蕭望川便在清虛仙尊的護法下閉關了半月,這般情況本該修個一年半載的,可黑衣人身份尚未明确,而最後那合歡宗宗主也随之不知所蹤,實在是教人鬧心,他思來想去仍是放心不下,如此與其走火入魔,還不如早些出關,把該忙的事先給忙完。
他一路來到了栖梧峰,打算先來探探沈容青的傷情。本來回派當日就該看看的,隻是先出了懷空仙尊的變故,後又機緣巧合破了元嬰,不得不閉關,這才一直耽擱下來。
玉佩是他早就打算好要留給沈容青保命的,蕭望川當然知道他不會死,可當看見沈容易選擇自爆金丹以命換命的時候說是全無動容那也是不可能的。
玉佩保住了沈容青的命,更護住了他的金丹,但卻修複不了他那一身大大小小的傷,這回真是險而又險,生生的撿回了一條命。
栖梧峰弟子所住之所不似太初峰那般是為宮殿,而是一處處别緻的院落,打扮如何全看主人家的喜好,雖少有華麗,卻多了幾分情趣與雅緻。
剛一推開小院大門就聽得三陣破空聲襲來,蕭望川隻見大小三團黑影在即刻間迫近,大有所料地側身躲過。
門上先後響起三聲沉悶的“咚”聲,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三枚小巧的暗器。
“萬小堂主,我八歲就玩厭的東西,過去了這麼久,你用的也不如何啊。”蕭望川扯唇一笑,言語輕浮。
“少廢話!”長刀揮來,伴有呼嘯之聲,魄力十足。
蕭望川習慣地拔劍去振着一刀,但再聽那兵刃交接之聲時忽而又想起了這劍的來曆,心中連道數聲罪過,卸下力來,旋身閃過。
長刀笨拙,一下楔入地中,寸尺難取。主人見狀幹脆棄它而去,再從腰間取下一鞭,“唰”地向前抽去。
蕭望川飛身一躍,躲過最初一擊,而後凝起劍氣,與那犀利的骨鞭展開對峙,最終以他控劍裂斷鞭身取勝。
“哎呀呀,怎麼如此不經打了,不如我讓讓你?”蕭望川心中輕松,繼續出言挑釁。
萬晏甯隻輕叱一句,一腳碎地,将那長刀彈起,手握刀柄,再度揮砍而去,刀風與劍氣彼此侵蝕,幾息之間便交手了不下百個來回,大有一山不容二虎之況,非要鬥個魚死網破不成。
蕭望川眉頭微簇,汗珠開始滾落,黏黏膩膩,當真是不舒服,可前人卻和瘋了一般,全然不知疲憊,眼中紅光作現,竟是越挫越勇。
久戰不利,那就一招制勝。
蕭望川放緩攻勢,伺機而發,隻待萬晏甯再一次猛撲而來,當下扼住她的臂膊,一腳踹飛了她手中之刀,誰料此行正中她的下懷,小腿沒留神,被用事先藏好的匕首刺入一刀,登時血流如注。
“元嬰期也不過如此。”萬晏甯輕哼一聲。
“是麼?”不等如何得意,她隻覺得頸間一亮,低頭才發現竟是最開始自己擲出的暗器正抵着自己的咽喉。
“元嬰期也不過如此?”蕭望川陰陽怪氣地又學了一遍她适才所說的話,一臉欠打的賤模樣。
可惜話剛一出口,他的腿腳卻和失了知覺般軟了下去,手中的暗器沒握緊,哐的一聲就掉到了地上。
蕭望川心覺不妙,隻趁上肢知覺尚在,先一步卸了萬晏甯握匕首的半邊胳膊,再封起半身靈脈。
好了,這下兩邊都成了手無寸鐵的半癱,一個剩了上半邊,另一個剩了左半邊,但又是不服輸的性子,于是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比試最終演化為了一場純粹的肉搏。
說是肉搏都是好聽了,簡直賽過長頸鹿搏鬥,我撞你一下,我回頂你一下,打到最後,勝負沒分出來,倒是擰出了一塊人體麻花,叫人看着好生無語。
這場混亂以沈容青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封了他們的氣穴,最後再恨鐵不成鋼地把他們這條“麻花”分開而告終。
院裡設有一處涼亭,沈容青把他倆一左一右地給扛了進去,又沏了壺熱茶,一人一杯的倒好,心裡頭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于是先解了他們的啞穴。而後未蔔先知地封上自己的聽覺。
蕭望川先是破口大罵:“打不過就下毒,不講武德比什麼試,還不如趁早回去種你的紅薯!”
萬晏甯莫名其妙自己為什麼要種紅薯,但仍是不甘示弱地罵回去:“廢就多練,要不是姑奶奶今天心情好,你早就升天了,你這會就應該跪下來感恩戴德地謝謝姑奶奶我給你留了條狗命。”
“你耍賴你還有理了?活該你歲數比我大修為還趕不上我!”
“你再說我撕了你的嘴!修為高有屁用,倆耳朵中間夾夜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罵我蠢?倒反天罡!大膽!為子的居然敢質疑你英明神武的義父我?放在凡界都是忤逆,你這麼不孝的人早都被拖下去亂棍打死了!”
“呸!你這個二貨還配和我沾親帶故?還義父上了,我求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上什麼德行!說你草包還不認,下個山容青給你折騰成這樣,廢物!”
“你行你上,上下嘴皮子一碰叭叭叭誰不會,不行就别逼逼,少丢人現眼,我真是後悔認識你這麼個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