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舍得醒了?”
沈容青剛一睜眼,坐在一旁的蕭望川就感受到了他氣息的波動。
“我先前還估摸着你這一下至少得到明早才能醒。”
沈容青昏迷,本該分攤的任務一下子全壓在了蕭望川肩上,這回才得了空,有功夫坐下來喝口冷茶。
“我睡了多久。”沈容青起身,他因渴水而嘴唇幹澀,蕭望川瞧了他一眼,隔空飛去一杯水,被後者穩穩接住。
“一天一夜,唔,這會還得再加上一個清晨。”
屋外候着的宮女早被蕭望川遣散了,沒有外人看着,他就又吊兒郎當地翹起二郎腿來,一手支頭,斜靠在桌塌上。
沈容青喝了水,嗓間火燒般的苦痛被暫時壓下,聞聲眼中卻是又染上一抹憂愁。
“案子如何了?”
誰料蕭望川卻是歎聲不斷,還伸手往頭上一抓,帶下幾縷發絲。
“不好,當真是不好!我的頭發都快掉完了!”他憤憤地道,“都是什麼破事!”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你昏迷前應當已經知曉了後宮三位宮女上吊的事了罷。”
當日的景象又在沈容青腦中浮起,他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長話短說。那夜我觀察貴妃屍首,判斷貴妃應當是被人勒死後再僞裝成自缢的模樣,剛想趕回去和你分享線索,卻從長順,哦就是跟在梁皇身後的那個太監頭頭,從他那得知了你突然吐血昏死過去的事,我探你脈象,卻發現你受了内傷,好在傷的不重,休息幾日便可自行恢複。”
沈容青颔首表示知曉,讓他接着說下去。
“那三位宮女,無論是年歲,出身,還是侍奉的主子都大不相同,彼此間也不見得有什麼交集,唯一有關的,就是她們的樣貌都算是一般宮女間出衆的。”
沈容青忽得想起來貴妃的死法,猛地朝蕭望川看去,卻見他又給自己倒了杯茶,無聲地肯定了他的想法。
“嗯,她們無一都無失清白。”蕭望川飲下那茶,“可事情遠沒有結束,宮女是夜裡上的吊,可一到白日,後又有修士爆體身亡,數目不多不好,又是三。”蕭望川伸出三根手指。
“沒有規律,沒有交集,時間不定,發作迅速,宮裡已經瞞不住了。”
他看向窗外。
“可是事情還沒結束,昨夜又吊死了一位妃子,同樣是失了清白,而适才,也同樣,爆體了一位修士。”
蕭望川喃喃自語:“十四位修士,如今隻剩下了八位。”
沈容青想到蕭望川所說的貴妃死時的疑點,出聲詢問:“那之後吊死的四位姑娘呢?難不成她們也是被……”
“不。”蕭望川把視線轉了過來,“她們确确實實,是吊死的。”隻有貴妃,隻有貴妃一人是被人活活勒死的,不,也不可如此說,貴妃的頸下沒有留下抓痕,可見被繩所勒時貴妃并無掙紮,也就是說貴妃死前意識大抵也并不清明。
也許是昏死過去,又或許是被人下了藥。誰又能給她下藥,貼身侍女芙蓉嗎?可芙蓉早就一頭撞死在了柱上。
線索又斷了……
蕭望川有些苦惱,聽到沈容青昏迷的消息時他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隻以為是幕後黑色終于又按耐不住地朝他們下手,在知曉沈容青傷情後,心是沉了下去,可疑惑卻是水漲船高。
為什麼?
既有如此雷霆手段叫先後數位修士暴斃,又為何在得逞之時唯獨對沈容青網開一面?這背後又有何打量?
是相對于其他修士,他們二者的靈力更強,不好下手,還是留有沈容青一命對其計劃更有利?這簡直叫人無從下手。
一股無名火從心間燃起,于是乎蕭望川噌地一下彈起。
“你要去查案嗎?我同你一道去。”沈容青剛欲坐起,卻恰好扯動了内府的傷處,吃痛的輕嘶一聲。他不想叫蕭望川看出自己的虛弱,硬撐着下了床。
“不,我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蕭望川表情凝重。
“何事?”
“我頭發掉了,我得好生安葬它們。嗯,樂安葬發,哎。”蕭望川對着沈容青攤開手,掌心果真躺着一把頭發,想來都是這幾日掉的,竟是給他一根一根地給收起來了。
沈容青用一種“你認真的嗎”的眼神看向蕭望川,卻見後者大義凜然地推開了門,好似真的嚴正以待地準備去埋這一把頭發。
“這……你也要跟?”蕭望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沈容青一眼,而後腦中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出聲提醒,“你可别想着挖出來,我和你講,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要是有人搶了我的頭發去作法,叫哪個瞎了眼的月老亂牽紅線,我就完了。”
許是覺得說的不夠嚴重,他還特地又強調了一下最後一句,“會完的很慘,很透的那種!”
沈容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躺了回去,有這功夫他甯願好好調理内息,明日就是祭天大典,還不知會生出什麼變故,以不變應萬變,不說幫上什麼,他隻願自己不要太拖後腿。
蕭望川說是葬發還真去葬發了,隻是也沒頑劣到過了的地步,找了個他以為的風水寶地,叫嘬嘬刨了個土坑出來,把頭發随手丢進去,又把土推下去就是。
沈容青受傷未愈,他還不至于黑心到讓人病怏怏地就跟着他東奔西跑,肉麻的話是不可能說的,還不如随便找個由頭出來,不過想埋頭發倒也是真心的,蕭望川素來愛惜自己那張臉,當然也愛屋及烏地頗喜自己那頭如瀑的烏發。
皇宮危機四伏,嘬嘬身上又帶着顆千年妖丹,平日有事時蕭望川就把它收進乾坤袋裡,好在嘬嘬是個多覺的,也不鬧騰,叫人省心的很,進去了就乖乖睡覺,到了飯點就跑出來自己找些吃的。
簡易的葬發儀式完畢他就趕去了太醫院,昨日三位修士暴斃而亡後蕭望川就請蕭琰下谕在餘下的每位修士殿中都配有一位禦醫,一旦有發作之象便叫禦醫速來看看。他自然不指望凡人的醫師能治好這怪病,但若是發作時的症狀與凡人間的疾病發作時有類似之處,再從凡間之病着手,或許也算是個突破口。
他與那禦醫交談幾句,卻不料當真有了收獲。
“依我所見,今早那位的症狀,初發時與馬上風大有相同之處。”
“馬上風?”蕭望川不解的皺眉。
禦醫一看便知他是不經人事,不曉此症,也就又換了個說法。
“呃…就是脫陽之症。”
蕭望川一下子意識到他在說些什麼,猛咳兩聲來緩解尴尬,想擺回老成的姿态,耳垂的嫣紅卻是又出賣了他。
“當真?”
“這……老臣也說不好,畢竟馬上風再是如何,也不至于叫人爆體而亡,且仙長發作之時分明端坐殿中,也……并未與女子行交姌之事。”
蕭望川打住了老太醫,少年人聽了這些話果然還是會不大好意思,隻是事有輕重緩急,他心中有了想法,吩咐禦醫不要将這想法講與旁人,自當守口如瓶。
他走出太醫院,縱然證據不全,但結合那些個宮女妃子的死狀,他心裡也隐隐認同爆體而亡的修士就是死于那所謂的“馬上風”了。
宮中的婢女不比外頭,她們若是就此老去,那就是一輩子的奴婢,可若是有幸得了聖上的寵幸,受了位分,那便是翻身做了主子。可以說宮女本就也算作是皇上的女人。蕭望川隻是來了這宮中幾日。那傻弟弟頭上倒是多了好幾頂帽子。
想通這一關竅,蕭望川又有些心疼起蕭琰來。
但總歸是有了線索,從太醫院出來後他就想好要再去一趟出事的宮殿,針對那些暴斃修士的行蹤展開新一輪的調查。
蕭望川醉心于自己的安排中,卻未聽清後頭跟着個人一直在喊自己。
“蕭道友?蕭道友?蕭道友!”
蕭望川猛然回神,一個轉身,誰料身後之人貼得太近,身量又不算高,一時反應不過來,鼻尖直撞上了蕭望川的肩膀,于是哎呦了一聲捂着鼻子退後,隻是他和自己的腳好像也不熟,竟是前腳絆後腳,愣是摔了個屁股蹲。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分明是蕭望川碰倒了他,他卻怯生生地先道起歉來。
蕭望川認出他也是那日夜宴的十四個修士之一,還是其中修為最低的那個,尚處練氣期,見着那傻樣,心裡來了趣,笑着拉他起來。
“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