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潔身自好,又如何會深夜主動拜訪仙長住處?荒唐!仙長可否說明貴妃是有何要事,非要昨晚言說不可?”
“抱歉,恕我無可奉告。”實在是答案太扯了,他總不能說貴妃叫他昨夜收拾收拾東西趕快跑路,這樣的結果還不如不說。
此言一出,寺内衆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了蕭望川的臉上,懷疑開始,罪名成立,若是他拿不出證據,哪怕貴妃之死與他無關,最後怕也是要算在他頭上,三人成虎,人們所願相信的真相往往是自己最想看到的結果。
還有什麼比仙師玷污貴妃緻其自缢更好的樂子嗎?更何況貴妃還算是蕭望川的弟媳。人們總愛口口聲聲地訴說人倫綱常,可當真擺上明面時,卻往往用最龌龊的考量去猜忌,隻為滿足心中那不為人知的癖好。
人性啊,自來如此。
“仙師雖已出世,但我大梁律法也不容藐視,在真相查明之前,還請先生不要離開大理寺半步,好讓我等還仙師一個清白。”
蕭望川暗笑,等你還我一個清白?别給我抹黑都算我謝謝你了。
大理寺内的官兵虎視眈眈,隻等大理寺卿一聲令下,好拿下蕭望川,梁皇尚在殿内,此刻出手定會波及到他,介時蕭望川必會受血誓反噬。
“慢着,你口口聲聲說是我幽會貴妃,可有證據否?怎的隻聽一人之言而全然不信我所說之事。”
“自然是有。”大理寺卿一捋他那寸把長的長須,“來人,把那宮女帶上來!”
失魂落魄的芙蓉就這麼被兩位官兵拖了進來,她雙目空洞,顯然驚吓不淺,懷中死死地攥着一塊帕子,從指縫中隐隐可見有字。
剛入寺中,她就在人群中發現了蕭望川,竟是即刻癫狂起來,猛地跪下開始磕頭,從外人看來隻覺得是她被蕭望川吓了邪術。
帶她上來的官兵見情形不妙,忙去拉她,誰料芙蓉直接把懷中的那塊絲帕全數塞進了嘴裡,而後以一極其詭異的速度,一頭撞死在了旁側的柱上,當場就咽了氣。
皇後究竟是上了年歲,哪見的了這血腥的場面,抑制不住地幹嘔起來。
别說是離的最近的蕭望川震驚了,全寺上下所有的人都震驚地說不出一句話來,還是沈容青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他走上前去,探了探哪宮女的鼻息,最後無奈搖頭。
救不了了已經。
蕭望川當然能猜到,那絲帕上寫的定然是“他”交給貴妃的書信,其内容大底也是威逼利誘其與自己幽會偷情之言。
回過神的大理寺卿趕忙叫官兵去把芙蓉口中的絲帕取出來,但為時已晚,上頭的字沾了唾液,已然花了大半,就是尚為完好的部分也已與原來不同,如此已然失去了比對字迹的價值。
各類懷疑的視線齊齊指向蕭望川。先是逼迫貴妃,強迫她與自己行苟且之事,後見事情敗露,又仗着自己修為高深,當場殺人滅迹。
妙啊,妙啊,妙的蕭望川都想給這幕後黑手鼓掌,為了毀他清譽兜兜轉轉這麼一圈。
“蕭望川,如今你還有何解釋!”大理寺卿想必也已認定了他就是那道貌岸然的罪魁禍首,此刻也不再顧慮旁的,竟直呼起了他的大名。
“此事非我所為,自然也無從辯解。但!”蕭望川話音一轉,“我亦有我之證據可證我的清白。”他看了一眼大理寺卿。
“還請把昨夜于我師兄住處外侍奉的宮女太監都傳入寺中,他們都可證我昨夜之清白。”
這要求并不算難,大理寺卿很快就讓下人去把他們帶來。
沈容青本還替他擔心,這才想起了蕭望川昨夜順手送給太監的那壇酒,知道他早已有了應對之策。
于是他也大踏一步站出人前。
“判官明鑒,昨夜我師弟一整宿都都與我同處一室,共論功法,又何來機會去行那禽獸之事?”
蕭望川聞言悄悄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那大理寺卿并不回應,顯然也是在掂量這話的真假與分量。
但蕭望川并不打算就這麼空等下去,與其說不清道不明的自證,不如作他證,叫旁人去思考。
他向大理寺卿要來了那塊濕漉漉的絲帕,單手打下一個響指,絲帕上的水漬頓時被熱氣蒸盡,而後提筆,在絲帕一角寫下一個“蕭”字。
“諸位且看,但觀這字迹走向,與其内含之勁力與我方才所寫之字相差甚遠,僅憑這空穴來風的一份書信便要将我捉捕歸案,不覺得太草率了嗎?”
“可你這字是後來寫的,誰能說清你是不是為了避嫌故意寫一個筆風不同的字。”下頭一個膽子稍大些的修士先指出了問題。
好,魚上鈎了。蕭望川唇角一勾。
“道友所言甚是,誠如這字可改,既然諸位認為我可後寫下與這絲帕上的字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便是坐實了這絲帕上的字本身就是造假的可能,那又為何要将這假絲帕信以為真呢?”
真與假是為兩面,蕭望川實在是在玩邏輯上的漏洞,既然你們認定我與這絲帕作者是同一人,那我此刻寫下的字是出于我手不假,那既然認定了我為真,又如何能認定彼此矛盾的前者同為真?
“其二。我昨夜見了貴妃不假,可不論是我所之言也好,還是芙蓉之言也好,貴妃都是隻身一人前往,既如此我又何來時機去接近那侍女芙蓉呢?隻是昨夜領我與師兄前往住處的宮女尚是宮内安排的,與其說是我去接近貴妃的侍女芙蓉,倒不如說是宮内有人想反過來結識在下。”
皇後聞言直接朝着梁皇撲通一聲跪下。
“妾身絕無此意!”
蕭望川用餘光瞄了她一眼,夜宴時他見與梁皇赴宴的是貴妃而非皇後,還當那兩個宮女是貴妃派來的,原來是皇後的手筆。
蕭琰木在原地,忽視了皇後的舉動。
“其三,婢女芙蓉撞柱而亡,卻要在死前向我作訴忠狀,如此迫切之舉,簡直是趕着要和我沾上關系,可誠如我此前所言,我已然手握證據,又何苦如此陷我于有苦難言之地?貴妃身死,又陷我于不義,這背後誰是最大的受益者。”總歸不會是他。
言畢,他還向周遭掃視了一圈,那目光頗有審視的意味,被他看過的人都不由得哆嗦一下,生怕自己受了牽連,反被懷疑。
“蕭某愚鈍,也不再說下去了。”說罷,他還要低笑兩聲,好似已然知曉兇手是何人,卻還要顧及臉面不肯捅破那最後的一層窗戶紙。
這時侍奉沈容青的那群宮女太監們也都被帶到了,大理寺卿照程序問了他們一圈,得到的口供十分統一,都說蕭望川昨夜一夜未走。
“大人可别疑心我給他們下了咒不敢說實話,不信問問陛下身後常跟着的那位公公,今早還是他把我和師兄一道請來的呢。”蕭望川故意把“請”字咬的很重,别的人不知道,長順還能不知道嗎。
他記着早上蕭望川提醒,也便站出來替他說話。
“是,是,今早兩位仙師是在一處呢。”
蕭望川滿意地一笑。
人證齊全,他既無動機,更無作案時機,落在他頭上的懷疑自然是被一一清掃幹淨,大理寺卿無奈,隻好放他們二人走。
這場鬧劇終究是不了了之。
臨走前,蕭望川還是端起了長兄的架子,好似怕自己的那情種弟弟想不開,特地去勸了一句。
好意自然是真心的,隻是他并不了解蕭琰。
“世事無常,莫要傷心過度。”
蕭望川輕拍他的肩膀,也借此往他的神識處送去了一道清心咒。
梁皇不似太監那般見識淺薄,就是不知是何物也能大概猜到這咒術對他隻有益而無害。
“無妨,拖累大哥了。”
蕭望川不慎在意地擺擺手,和沈容青一前一後地走出了大理寺外。
嘬嘬憋悶一早上了,他還得忙着溜狐狸呢。
老父親的艱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