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司馬邺點頭,“便照司空所言處置。”
溫峤垂首,南陽王司馬保這些年在劉曜兵鋒之下,早已缺兵少糧,原先的野心也消弭不見,另一頭的琅琊王卻仗着大江之險,在王導等南渡士族扶持下,俨然另立朝廷。
打壓琅琊王,隻會讓本就不剩多少的司馬宗室更加零落,無力與權臣抗衡。
任其發展,興許有一日但凡司馬邺有個三長兩短,江對岸那位便會迫不及待地登基稱帝。
其實對劉隽也是一樣,提防他壓制他,誰來抵禦異族的鐵騎?
任其做大,誰能保證劉隽日後不會是第二個曹阿瞞,第二個司馬氏?
自漢高祖斬白蛇一造大漢,漢光武中興二造大漢,漢昭烈試圖三造大漢功敗垂成,如今劉隽文能定國、武能安邦,誰敢說他這個嫡系的中山靖王之後不能四造大漢?
君不見就連匈奴劉淵都要冒認一個劉氏,卯金刀之威烈,哪個帝王不怕?
多歧路,歧路之中又有歧焉。
司馬邺此生便是這樣,歧路之後還是歧路,兩難之外還是兩難。
可他但凡還想活着做這個皇帝,他便隻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司馬邺在大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劉隽便未伴駕,暫且回了行營。
不料還未坐定就接了聖旨,其餘的封賞均未提及,倒先将金谷園賞賜給了劉隽。
左右難眠,劉隽乘着酒興、踏着夜色,隻率數人快馬前去。
印象中的金谷園,在劉琨、劉輿口中,豪奢富麗,天宮瑤池不過如此。
可今日之金谷園,衰草離離,滿徑蓬蒿,偶有寒鴉盤旋,野狐飛竄,甚至斷壁殘垣間偶見白骨。
在這世道,哪裡有神仙洞府,處處是幽冥地府。
“髦頭。”劉隽仍在感傷,卻聽司馬邺柔聲喚他。
一回頭,就見他被兩個内侍扶着,寬衣博帶、長發委地、兩頰暈紅,細長雙眼醉意迷離,遠遠看去,竟似狐妖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