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麼?”溫峤詭谲一笑,“先前還聽聞石勒吹噓什麼風向突轉是天命在身,依我看,咱們卻也不差。上方谷若無大雨,恐怕宣帝早已被諸葛武侯生擒;甘露五年若無大雨,高貴鄉公亦已手刃文帝;再加上今日……說句大逆的話,我朝不該是金德,該是水德才是。”
再度聽聞這些老熟人的名姓,劉隽難掩恍惚,又見溫峤神色怡然,“如何?其餘幾路戰況如何?可有石勒的消息?”
溫峤笑道:“瞞不過你,不錯,箕澹殲敵五千,郗鑒軍殲敵三千,劉耽殲敵兩千,前來相助的涼州軍、氐羌軍殲敵三千,中軍主力殲滅一萬五,再加上适才主公在葫蘆谷那三千餘衆,此番加起來共殲敵三萬有餘,可謂大勝。”
“好。”劉隽未想到竟有如此斬獲,又忙問,“我軍折損幾何?”
溫峤斂了笑意:“幾番苦戰,亦有萬餘之衆。”
“尤其是方才在葫蘆谷,不少都是猞猁營的百戰之士。”劉隽心中一痛,“臨時征召的兵卒,不知要多少時日才能和那些老兵相比,仗打到最後,全看誰手上老将、老兵更多……”
“莫要憂慮,石勒那邊也不遑多讓,光是他的燕趙十八将此番都折了三個。”溫峤寬慰道,“關鍵是看後頭,他對這洛陽,是棄還是奪。”
劉隽冷笑,“不論是哪種,此番我都奉陪到底,這洛陽我是要定了!”
說罷,他忍痛取了紙筆,“我先修書給陛下告捷,他心心念念都是攻伐匈奴、報仇雪恥、克複神都,如今我也算是做了大半,不負聖望了。”
溫峤為他磨墨,“方才我就在想,立下此等不世之功,陛下該如何封賞?”
“該如何封賞便如何封賞,隽也未到封無可封的地步吧?”劉隽筆走龍蛇,将這一路兇險一筆帶過,對這一城屍山血海隻字不提,隻粗粗報了戰果,又濃墨重彩地将劉曜被俘的場面細細描述一番,最後再狀若無意地請司馬邺示下,該如何獻俘如何告廟如何祭天雲雲。
寫完自己也隐約有些得意,又覺得石勒情況不明,不應過早松懈,眼中雀躍又淡了下來。
溫峤冷眼看着,從永嘉年間便覺得,仿佛在司馬邺面前,劉隽七情六欲外露得格外明顯,别說官位威儀愈盛的今日,就是垂髫之年,有時候就連自己都看他不透,一點不像個天真稚子。
難道當真是天降神通?
被探究目光打量着的劉隽毫無所覺,正依次拆閱長安來信,驚愕地發覺竟還有一封月餘前寄出的家書,道是長子劉梁已安然抵達府中,正在家學中攻讀。但他至長安第二日,幼子劉雍突發惡疾,似有早夭之象,嫡母張氏徑自做主請了宮中禦醫救治,好歹是撿回了一條命,除此之外就是府中妻妾兒女照例問安不提。
劉隽将信合上,緩緩道:“下回再出征,我打算将族中子弟輪番帶上。但凡能有幾個如子義那般得用的,何愁大事不成?”
“确實,齊家治國平天下,多少英雄因小失大,莫要掉以輕心了。”溫峤意有所指。
劉隽手指輕輕撫摸飛景劍鞘,細品他話中意味,“我于治家是有些懈怠了,隻是不知何人打算趁虛而入。”
他目光悠遠地穿過巨獸般匍匐的金墉城,“不論如何,先拿下洛陽!”